有钱的时候,固然是呼风唤雨,莫说是几文钱,便是几百几千两银子都是瞧不上的。
现如今,真是一文钱掰开了,恨不得揉碎了,分成几瓣花,满脑子想的都是……啊呀,这个黄花菜涨了,多买几颗。
又或是想,孙儿刚生,儿媳妇没什么母乳,这两日肉价便宜,多买一些,回去炖着滋补滋补。
从前是不觉得,可现如今穷人当家,柴米油盐酱醋茶,个个都是拦路虎。
可怕的是,李起元还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人一要脸,便加剧了这种困境,每日像老鼠一样,偷偷溜去菜市口,看到廉价的菜便冒绿光,东西买下来,又恐被人看见,还将这些,悄悄藏在自己的大袖里,若是见了熟人,还未打招呼,脸就先红了。
民生多艰,如今在李起元的身上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现在见惯了菜价和米价上涨的时候,买菜之人的抱怨,还有一些穷苦之人在菜市口乞讨的。
虽然不至于将自己归类为乞儿和更穷苦的百姓,却也能体会到这种艰难。
这些日子,但凡是有饭局的地方,只要有人敢请,李起元就敢去,端坐着不动,不发一言,自己能多吃一点是一点,若有机会,便带着一点好东西偷偷藏了,回去给妻儿还有儿媳、孙儿们吃。
这种生活,想想都觉得心酸,可大抵也就慢慢的适应了下来。
可……看着王烁这样高谈阔论,他本是听得耳朵出了茧子的,习惯了,现在虽无法苟同,却也绝不会出来让人颜面扫地。
只是张进的那一番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痛快!
却又见王烁还在喋喋不休,他似乎按捺不住了,心里就像怒火中烧,去你的,你王烁这老狗,是不给我们穷人活路啊。
李起元报完了菜价,又冷笑着道:“王公每每仗义执言,每一句话都对,可一面说爱民如子,一面却又被百姓所供养,却只高谈阔论,这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切都想当然也。”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你连菜价几何都不知,还奢谈什么民生多艰呢?百姓的艰辛,不过是永远挂在你的嘴上,可到底如何艰辛,生活如何困顿,每日吃多少米,吃多少菜,军户们的生活如何,流民的境遇如何,你一概不知,你既不知,自该去向人请教,或亲眼去看看,也体尝一下此等艰辛。可你呢……你除了抱着几本经书,夸夸其谈,又做了什么?”
素来高雅的王烁可谓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很无法理解,为啥素来与他关系不错的李起元会如此愤怒?
他张着口,想要回嘴。
李起元却继续冷笑着道:“你口里不停的说,清平伯如何如何不好,我实言告诉你吧,论起这善政,顺天府下辖诸县,寻常百姓日子过的最好的,恰是新县。”
“什么?”王烁听罢,一时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视张静一为不共戴天仇敌的李起元,竟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烁觉得李起元莫不是疯了?
当初他可是亲耳听到李起元是如何的骂张静一祖宗十八代的。
士林之中,张静一是奸臣贼子,误国误民之类的言论,可是士大夫的共识。
哪里想到,李起元竟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一下子,不少人跃跃欲试起来。
本来碍于张静一在场,大家都极力避免着这个话题,现在你李起元居然毫无风骨,那么……少不得就要论一论了。
天启皇帝看得越来越有兴趣,他恨不得在旁擂鼓诸位,高呼着:“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朱由检却是皱着眉,越发觉得局势开始失去了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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