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如果农业经济时代,会出现一个完美的体制的吧,那么这个体制,一定和大明的制度差不多。
所以……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大明的问题……恰恰就在于,它的制度过于完美。
通过对宗室的豢养政策,使宗室和诸侯王的危害降到了最低。
再通过科举消灭掉了门阀。
又利用皇族尽力与平民百姓结亲而彻底的让外戚退出历史舞台。
利用地主出身的读书人通过科举,给他们传授君君臣臣,使他们视谋反为羞耻,以金榜题名为荣耀,他们有了功名之后,再借用他们的家族,维持地方上的统治,而入朝的地主读书人,则制定出绝不会背离土地经济的律令,使土地经济的受益阶层可以持续的得利,以至他们绝不会滋生反叛之心。
再利用这些入朝的地主读书人,制衡武臣,以文制武。
在朝廷制度层面,内阁采取廷推制,五品以上的大臣,某种程度可以决心内阁大臣以及六部尚书的人选,使但凡可以入阁和成为部堂的人,至少不至声名狼藉。
再利用底层的年轻地主读书人,入朝为官的年轻官员为御史、翰林、各部给事中,用他们组成清流,来制衡和监督身居高位的大臣。
朝廷之外,置锦衣卫再监督百官。
锦衣卫之上,设东厂制衡锦衣卫。
而在地方,起初用的是三司相互制衡,此后虽加了一个巡抚,可巡抚却类似于钦差的官员,他的权力来源于朝廷。
说穿了,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制度,以年轻监督年老,以文御武,再以宦官和锦衣卫驾驭百官,除此之外,不容忽视的还有士林清议,用在野的读书人,来驾驭朝中但凡还想留点好名声的大臣。
可以说……这是一个终极的权力架构,倘若一块肉是天下权柄,而这个制度的本质就是将它切成了肉酱,而后每人分上那么一点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最终极的农业社会完美体制,能让大明持续运转两百五十年。无论发生了任何变故,哪怕皇帝被人俘虏了去,哪怕皇帝数十年不上朝,哪怕再多的天灾,数不清的人祸,已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依旧还能勉强运行的原因。
而它唯一捍卫的……虽也可说是皇权,可同时,也是农业地主经济。
而大明的没落,某种程度……恰恰也在于此,所谓船小好调头,若不是这个农业社会的体制如此的‘完美’,倘若它是漏洞百出,想要破旧立新,其实难度会低得多。
可实际上……张静一却发现,它因为过于完善,无论你身居高位也好,掌握大权也罢,这个完美的体制,也总有数不清隐形的手,在制衡着你。
制衡你的,是依附于这个完美体制所催生出来的思想。
是数不清你看不到的人,他们隐藏在每一个角落,他甚至没有对错之分,你甚至不好意思将其归类为坏蛋或者恶人,他们甚至可能有极高的道德水平。
这也是为何,张静一想要办任何的事,总会有无数的手架着自己的原因,总是放不开手脚。
这倒不是说,关内两京十三省已经没救了。
那里的人,固然顽固,可至少他们是世俗的,还没有魔怔到只靠精神世界,就可以对抗实实在在的东西。
只是……他们还需要时间。
这也是为何,张静一固执的希望回到辽东的原因。
因为这是一片流亡者的乐土,在这里,有在关内活不下去,对关内的完美体制失去了信心的流民。也有敢于举起刀来,与那地主读书人彼此刀兵相见的流寇。更有建奴人,有许多为了更好生活而迁徙至此的匠人,还有许多跟随张静一这个恩师来此的弟子。
这些人,人员复杂,但是并不会排斥新的事物。
张静一当然知道,想要击溃关内地主读书人最后的防线,唯一要做的,就是培养一群新的食利阶层。
倒不是张静一不寄望于天下大同,而是因为,眼下的生产力,他实在不敢效仿王莽,去走的太快。索性,他解决当代的事就好了,后世自己这一套若是出现问题,自然会有子孙去解决。
而当下最当务之急的是,要让所有人的利益,都和张家捆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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