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童老和赵然联袂离去,宋监院和三都以及六位执事仍旧坐在天师殿内,各人似乎都还没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良久,新任典造的陈致中才喃喃道:“这……原来都是假的……”
方堂执事贾致逊犹自不敢相信,张口结舌道:“我等居然也会受骗?赵师弟莫非真是骗子?不会吧?不应该啊……”
新任高功刘致广瞟了陈致中和贾致逊二人一眼,冷笑道:“骗子?你去骗一个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西真武宫张监院、白都讲、景都管、廖都厨全骗了!”
袁都厨赞同道:“不错,赵然当日把杜方丈得罪那么狠,若是假的,杜方丈回去后一问便知,为何你们几个仍旧迁转无误?此中必有蹊跷。”
陈致中和贾致逊都糊涂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另一个被搞糊涂的人是新任巡照张致环,他忍不住点头道:“说得是啊……”一会儿又摇头道:“既然不是假的,为何大炼师又遣童老前来?还要把赵然发落到白马山去?想不通啊……”
刘致广继续冷笑:“撇清的手段而已……至于去白马山,就一定是责罚么,谁说得清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关键是后头有没有人给你照应!于师弟去了趟白马山,回来就升了知客,这不是又抢着再去了么?我看呐,对赵师弟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坏事,不信你们等着看,说不定他就能混上份功劳,就算混不上什么功劳,至少也是一份资历不是?”
这话说得很透,于是天师殿内诸道士们尽皆恍然。
见大伙儿越说越肆无忌惮,宋监院不得不出来喝止:“这些事情不要乱猜,更不要随便议论,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今后谁也不许再提!明白了么?”
于是众人再次恍然。
不说无极院诸高层如何议论纷纷,单说赵然沮丧地回到了自家刚迁居没多久的新屋,开始收拾行装。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自从前年进入无极院以后,他就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攀升,根本没工夫去置办恒产。
赵然在圊房呆了几个月,又换去菜房呆了几个月,接着搬到了受牒道童们居住的院子,如今又住进了前经堂静主陈致中腾出来的厢房,连续不断的搬迁,让他一直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添置什么好东西。他升为静主之后,本来还打算抽空去山外转转,置办一处庄子,结果想法还没有付诸实施,就又被发落到白马山去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身边杂物。
那根宝贝细索一直藏在腰带里,从来不曾离开过赵然,这次出行当然也不例外。华云馆奖赐给他的五行神阵全套阵盘自然是要贴身藏好的,这玩意很精巧,并不大,赵然以前找山下的缝衣铺子订做过一个专门盛放的布袋,用丝绳直接挂在胸口上就行。至于银票,赵然屋中有大概十来张,加起来七八百两,如今也一并塞入道袍的袖袋之中。有这些东西在手,其实赵然已经可以轻身出行了。当然还有他的度牒和静主任职文书,有这东西才能出远门,否则寸步难行。
除此之外,他又随随便便打了个包裹,扔进去两身换洗衣物,将剩下大约五六十两散碎金银一轱辘倒进去,然后将包裹搁在他下山斋醮时常背的那个小竹箱的上层。竹箱下层一直存放着丝绦、青绳、法灯、铜镜、铜铃、符纸等物,中间系着那柄使惯了的两尺桃木剑,这些东西赵然本不打算携带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卸下来,只是又往里添加了两个竹筒,一个用来盛水,一个用来装盐。
收拾完毕,赵然在床头呆坐半晌,起身在三间厢房中来回转了转,又坐下发呆。
到了天色晌午之际,他要去白马山的消息便在无极院中传开了。一拨接一拨的造访者络绎不绝,都是前来送行的。
监院宋致元、高功刘致广、巡照张致环、典造陈致中等得过他好处的都一一过来看望赵然,多是勉励和安慰之意;三都和其他一些执事、管事们也大多托人过来捎带了临别赠语。
接着是和赵然相处融洽的几个道士们,如莫致兴、方致和等,就连一向和他不怎么说话的马致礼也登门了,几人联袂前来,还专门捎带了一桌酒菜,说是为赵然践行。几个人大呼邀酒,连连举杯,赵然酒量是后世锻炼出来的,哪里是他们灌得动的,几个回合下来只是脸色稍红,其他人几乎都被灌趴下,被早在门口等候的关二那帮人挨个搀扶了回去。
把那几个醉鬼送回去,关二、贾胖子、焦坦和周怀等人又转悠回来,这回就见着真金白银了,赵然也不客气,将这几百两银票如数笑纳下来。考虑到这次去白马上危险性比较大,赵然也得做好准备,就算是预备后事吧。
他在关二家镖局存放了不少银子,七花八花下来还有五千余两。他叮嘱关二,如果自己从白马上没有回来,就把其中的一半留给赵庄的赵大叔和赵大婶,并委托几人加以照应。这几个虽说在无极院中都是低级的火工居士,但下了山却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有分量的,照应赵大叔和赵大婶轻而易举,是以都答允得很痛快。
赵然又发话,说剩下的一半哥几个就分了吧,也算是大伙儿相识一场,留个念想。这话把几人说得眼圈都红了,只是劝解赵然,说他吉人自有天相,三清道尊必定是要庇佑的,这次去了白马山肯定会立下大大的功劳,到时候哥几个再摆酒接风,为他庆功。
同样是去白马山,赵然闹出来的动静绝对比于致远大得多,于致远每次都悄无声息的静静离开,他这里却是访客不断,到后来都有点吃不消了。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提及他扯虎皮做大衣的举动,让他暗自松了口气。由此也看出他在无极院中厮混两年多的人缘,对此,赵然总算有所安慰。
第四十二章 说曹操曹操到
刚又打发走一拨前来送行的,就见金久火急火燎找上门来了。这厮最近一直忙着紧盯张泽的行踪,就是为了在赵然面前露脸,以顺利挤进受牒道士的行列之中。赵然从扫圊火居发迹,入菜房、受牒,再升为静主,时间之断、际遇之奇,让金久目瞪口呆。尤其是前一阵子力挽狂澜,在三清殿中将西真武宫方丈顶得灰头土脸的事迹传扬开以后,更是令金久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在金久的眼里,赵然已经不能用高大上来形容,那简直是不能仰视的存在,所以他对于赵然愈发敬畏,对自己能顺利受牒也愈发坚信不疑——只要赵然乐意!可如今忽然听说赵然要离开无极院,他立马就急了,虽说知究竟,但人一走茶就凉,赵然要是不在无极院了,那他还怎么受牒啊?
一见赵然,这厮就扑过来了,也不顾什么尊卑礼节,拽着赵然的大袖子就咧着嘴哭开了:“赵静主,赵道长,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赵然没好气地甩脱他,喝道:“有话好好说,男儿汉顶天立地,哭来闹去算怎么回事!”
吃了赵然喝斥,金久收了哭腔,但脸上却一直垮着,如丧老母。
赵然摇摇头,他理解金久的苦衷,这厮是生怕自己走后没人给他出头,当不了受牒的正经道士,到时候赔不出那几千两银子,因此也不好再斥责他,便安慰道:“你放心就是,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的事我已经和宋监院说过了,他说会考虑的。”赵然话里打了个埋伏,他不知道自己向院中高层坦诚交底后,宋致元还会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他估计多半悬了,但总之自己确实向宋致元提过金久受牒的事,也不算反悔失信,至于最后金久能不能当上正经道士,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但和无极院中大多数人一样,金久并不知道赵然离开无极院的真正原因,此刻得了赵然的这番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当即转悲为喜,脸色变得比六月天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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