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孔县令和他是一同发起过青苗钱改革的“战友”,也差不多可以算得上“难友”,共患难的关系往往要比共富贵来得更铁一些,所以也不在意礼物的多少。孔县令道了声谢,大致浏览了一遍礼单,以示尊重,便直接将话题引向了困扰自己长达三年的疑问。
“赵道长,我在谷阳已经九年,足足历任了三次考评,按理说,依照朝廷制度,做知县最多最多也就是三任。无论吏部考评好坏,或升或黜或迁调,都是不能在谷阳继续做下去了。可我去年底在南京吏部待选时,考功司的姜郎中却说,因川西战事未休,所以要我继续在谷阳县做下去……”
“怎么?县尊是想挪一挪位子?还是说不想在谷阳继续待下去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吧,三年前张监院遇刺后,赵道长和宋监院都离开了无极院,当时我就做好了辞官的准备,可后来却没了动静,令我得以将知县本任做完。凭借赵道长在君山的大力垦荒,我去年也得了个上佳的考评,按制度应当升迁或者转任,可吏部却让我继续做下去,这有违常理。不知道长是怎么想的?道长是入了馆阁的仙师人物,窃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当年的一幕幕过往,赵然至今记忆犹新,为了保全无极院高层,他和宋致元不仅将无极院的重宝——唐代传真天师杜光庭原本《神仙感遇传》送了出去,自家还往外掏了一块七宝松萝根,换来了一份华云馆的嘉奖令,这才不至于让整个无极院陪着一起倒霉。
就在上个月,严长老还果断否决了自己想往上升一升的念头。
这些经历都在提醒他,道门对子孙庙修士不得插手十方丛林的诏令,约束的还是相当严格的,连自己都如此,何况孔县令。因此,赵然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华云馆的意思。”
“那……道长是否在布政使司有熟人?”
原先赵然的确在布政使司有个不算熟人的熟人——周雨墨的老爹周峼,但一来周峼已经升任川西总督,二来赵然从未求告过这位大员的门路,所以他想了想后,仍旧摇了摇头。
见赵然自己也不清楚,孔县令只得作罢。
“道长今日来,所谓何事?”
“是这样,君山如今已经有丁口八千余,很多东西都无法自给自足,急需与县城沟通。贫道想在君山和县城之间修一条路,以方便车马通行,方便行人来往,不知县尊以为如何?”
有人愿意修路铺桥,这当然是好事,修好了也是一条重要的政绩,孔县尊自是不会在中间使绊子。只是以他多年的宦海生涯来看,这件事难度真心不是一般大。
“道长还是那副老样子,为了县中百姓忙上忙下。修路嘛,我是绝对赞成的,但说实话,县里钱粮有一分是一分,全部都要发往白马山去。想要修路,恐怕只能待战事停歇以后了。”
赵然道:“白马山那边,已经打了七年了,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那如何来得及。县尊,我的意思,钱不是问题,我君山庙自行筹措银两和人力。”
“道长为民而不惜身、不吝财,本县佩服。既如此,但凡县中无主之地,赵道长尽管去用便是。但那些大户人家的田亩山林,这却需道长想想办法了。有需要之处,道长尽管提出来,本县尽力相助就是!”
第二十一章 重回无极院
为了积攒功德力,赵然也是拼了,一回到君山之后,就风风火火开始筹办起来。他骑着老驴,带着金久、关二、鲁进等人,向着谷阳县城方向一路勘察过去。
这条线路,金久去年就已经有所规划,这也是赵然比较看重他的地方——愿意主动做事、主动分担,这是任何上位者都喜欢的下属。
指着前方山坳处的一片村庄,金久道:“便是这里,这家姓曲,祖上做过安徽布政,也是咱们县中的豪强。旁边这座山林就是他们家的,如果不从山脚下把路开过去,就要绕道东边,多出二十里地。我去年问过家中大人,大人说最好等你回来再议。”
连金县尉都不敢轻举妄动,说明这家底蕴很深。
众人继续向前,骑马往前赶了两个时辰,金久在一条河边停下道:“这里要建一座木桥,建桥处我也已经探明了。至于路线,我是打算绕着田边走的,但无论如何,想要把路开到河边,至少要在田里占出两亩地。此处其实才是难解决的,这里都是上等水田,人家肯定不同意。”
赵然问:“这户人家什么根底?”
金久道:“咱们无极院的刘高功家……”
赵然:“……”
如此转了一天下来,回到君山庙时,天已经黑了,赵然吩咐挑灯夜战。金久取出去年从县里临摹的谷阳县舆图,几个人就趴在桌上认真商议。
从冲马河上的木桥算起,到接上曲家庄旁的县中官道,全长将近五十里,其中冲马河北岸君山的地盘上,已经修好了十来里地,剩下还有四十里。
这四十里地大部分都是县中官府登记造册的荒山野岭,赵然已经和孔县令谈妥了,所以不存在问题。还有三、四处地方可以绕路,虽然要多修五六里地,但可以减少很大麻烦。
所以最大的问题就是曲家和无极院高功刘致广家,如果不从他们两家土地上开路,整个工程要多费三十里地,工程量大增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整条路的长度几近翻倍,开路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一般来说,解决此类问题都是无外乎双管齐下,一方面从上面强行压下来,要求凡是路线规划之处都必须支持配合,否则严厉处罚;另一方面私下里接触,直接拿银子砸,就跟后世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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