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封皇后诏书是怎么写出来的?查出来了么?”张阳明略带烦躁的问。
“嗣皇帝位,奉祀宗庙”这八个字,是本次朝争的焦点,也是赞同皇帝一派的理论依据。这封诏书由当时的孝康皇后所下,经内阁用印,报已故的上一代嗣教天师和嗣教真人同意,才明发天下的。张阳明问的当然不是这些,这些流程和经过他和沈云敬都很清楚,他问的是后面的内情。
毛澄擦了擦汗,道:“回天师,查出来了,诏书是当年内阁首辅杨阁老所拟,经秉笔太监赵德批红,交孝康皇后用印。礼部上月派人查核,发现赵德已于嘉靖三年发往川西宣慰司为镇守太监,于嘉靖十二年六月自缢。”
“自缢?”
毛澄道:“的确是自缢而亡,吊死在了镇守府正厅的横梁上,有人说是因为川陵铜矿矿难,赵德无法完成皇命,又云或与当年白马山大战有关,因白马山为夏军所破,川陵铜矿几至沦陷敌手。”
张阳明摇了摇头,又问:“杨阁老那头是怎么回事?”
毛澄道:“这却不知了,杨阁老嘉靖十年被贬回乡,于十二年病故于四川都府,或许当年拟文之时并未想及今日。其子杨慎也并不知情。”
张阳明叹了口气,向一旁的沈云敬道:“沈真人,你的意见呢?”
沈云敬道:“真要问我的意见?便是随他去!皇帝想要立生父?由着他折腾便是,折腾来折腾去,还能跳出三山之外?”
“总是乱了道门的成法。”
“当年更立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种下来的因,如今不过是结果而已。再者,大明天下都是咱道门的,何必纠结于此?”
对于沈云敬的话,张阳明委实不敢苟同,但他也知道,沈云敬这位全真道士一向怕麻烦,属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能不争就不争,对大部分事情都很淡然。
于是笑道:“总之皇帝脾气拗,咱们扳不过来,便等待真师堂议决就是。今日便辛苦沈真人了,咱们各自回去,将情况好好梳理梳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们那边到了几位仙师了?”
沈云敬道:“到了三位真人,其实用不着那许多,有许真人在就行,其余几位都听他的。”
“云璈真人在你们那边的确是异数。”
“你们天师呢?”
张阳明道:“来了五位,明日再到一位,加上我,便来齐了,但你们那边还差三位。”
沈云敬懒懒道:“我们这边的仙师都喜静不喜动,这你是知道的,再等几日吧,若是还不到,便等不得了,其实有这么多真师到场,也足够议决了。早些议完早些了结,在京城待得厌了。”
张阳明道:“谁说不是呢?皇帝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这无可厚非。但无论怎么闹,他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道门的意见,才是最终的意见。总之这件事情,无论咱们同意与否,尽早把朝争平息下来是正经,日子久了,天下人心纷扰,难免有所后患。”
乾元观中同样有方丈院和监院舍,沈云敬身为简寂观下观方丈,便入住了方丈院,而作为监院的张阳明,当然住进了监院舍。乾元观的方丈和监院,自是另寻他处去了。
沈云敬回到书房,书案上已经堆好了整整齐齐的公文,都是今日需要处理的事务。
揉了揉额角,沈云敬取过公文折本,一份一份认真看起来。道门十方丛林的事务,但凡全真的,一般都由他钧裁,涉及正一的,则需要交给张阳明,如果正一和全真同涉,则召集三都议事,大家一起商议。
眼下就有这么一份需要三都议事来拟决的事项。方堂和典造院两位大执事联名上疏,提议简寂观下达正式诏令,限制馆阁修士在十方丛林中出任道职。
因沈云敬和张阳明都在京城,按照总观的处置惯例,一般事务由留守庐山的三都措置。如今,三都均就此疏文提出了修改意见,现由典造院誊清,发给沈云敬和张阳明,提请召集三都议事。
如果是一般的小事,沈云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在总观中,三都位高权重,仅次于自己和张阳明,三都达成了一致意见的事情,自己通常是不会驳回的。只要在公文上画个圈,同意三都议决,并将自己的意见附上,整个流程就算完成了。
但这件事情,涉及到的可不单单是十方丛林,其中牵扯到的可是馆阁修士,不经上观真师堂同意,下发这么一个诏令出来,那不是开玩笑么,绝对是行不通的。到时候三都议事通过了,最终还得自己和张阳明提交真师堂,当着那么多馆阁高修的面,你说不让馆阁修士出任十方丛林道职,这要怎么开口?
更何况疏文中还列举了八条危害,每条看上去都那么触目惊心,这份疏文要是拿出来,真师堂的诸位坐堂真师们,会怎么看自己?
沈云敬大感头痛,当即就要将之否决,正要动笔之时,却犹豫了起来,否决的意见应该怎么写呢?此时此刻,只觉坐着的椅子都隐隐发烫。
思虑再三,还是把笔暂时搁下,想来想去,将书房外厢的提科道士叫了进来。
“腾嘉,这份《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疏》,你怎么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