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霍桑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继续说:“我不想让你难过,泰勒夫人,但我们还没有排除他被人推下去的可能性。”
我很惊讶他竟然说得如此直白,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无法接受格雷戈里·泰勒已经死亡的事实,更不用说他有可能是被谋杀的。即使以霍桑的处事标准来衡量,这样说也太残忍了。
然而事实上,她表现得非常冷漠。“谁会做这样的事?”她说,“我想不出谁会想伤害格雷格。除了我,没人知道他要去伦敦,他甚至没有告诉女儿们。”
“他为什么去伦敦?”
水烧开了,苏珊没有回答,直到加利万沏好茶,端上桌来。他把茶包放在杯子里,将用细线连着的小标签挂在杯沿。
“他病了。”她说,“他需要钱。”
“严重吗?”同样,霍桑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很严重,但你不要想错了,他会没事的。他就是因为这个去伦敦的。”
“他去见谁了?”
“我会解释的,霍桑先生。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讲述。我不想逐一回答你那些讨厌的问题。我来讲,你们听着,这样你会更轻松,我也不那么痛苦。”
霍桑拿出香烟。“介意我抽根烟吗?”他问道。
“你可以随便抽,但在我家里不行。”
她愤愤地盯着茶,然后端起茶杯,连茶袋都没拿出来就抿了一口。我也喝了一口。加利万未经允许就加了几勺糖,他一直在水壶边上晃悠,我们三人则留在桌旁。
“我们认识的时候,格雷格是个会计。”她开始说道,“在利兹的一家大公司工作,能力出众,前途大好,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在酒吧工作,我们就是在那里遇到的。我们约会,结婚,有了孩子。但是他在城市里一直都不开心。他喜欢待在山谷里——去徒步旅行、观鸟、在星空下睡觉。仅仅是待在山谷里也不能满足他,他要去山谷的下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探洞者,每隔一周就来这里一次。我对此的看法并不重要,总之,当时最好的做法就是卖掉房子搬来这里。他在阿特金森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薪水不太高。”
“他们是做建筑的。”加利万在一旁喃喃地说。
“没错,他是他们的财务经理。”
“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吗?”我问。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如果要谈论他,这或许会有帮助。
她瞥了我一眼,好像我冒犯了她,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加利万走到桌子旁,拿出一张装在塑料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高大、面带微笑的男子,长着一张橄榄球运动员的脸,鼻子塌陷。他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夹克。胡子从脸上炸开,至少占去了一半的照片。他咧嘴大笑,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我们并不富有,但在这里也不需要很多钱。我没有抱怨,我们有朋友,有琼和梅西两个女儿,当然还有山谷。我每周在疗养院工作三天,习惯了以后发现英格尔顿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夏天游客太多,街上很拥挤,山谷里也是。我们最喜欢冬天,你应该看看这里的雪天,真的很美。
“后来格雷格病了,大约六个月前。当然,刚开始我们什么都没想到。他走路困难,尤其是上下楼梯。我劝他去看医生,但医生只说是关节炎,给他开了消炎药……蠢医生。后来病情发展到了胳膊和脖子上。格雷格很少提起得病的事,但情况越来越糟。他的脖子最糟糕。皮肤开始出现瘀青,呼吸困难。我们再次回去看医生,这次她把我们送到了利兹,但是他们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确诊。”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埃莱-当洛综合征。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听起来太晦涩,但就是这个名字,简称eds。他总是叫它艾德。‘艾德来了’他会这么说。格雷格总是拿所有事开玩笑。”
“他的确是这样。”加利万表示同意。
“但这并不好笑,一点都不。埃莱尔-当洛综合征会导致死亡。很简单,他的脖子会脱臼,这意味着他的脑干不能正常工作。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卧床不起,癫痫发作,然后瘫痪,最后死去。”
她将这些经历分开讲述,把丈夫缓慢的死亡过程划分成不同阶段,就像求爱和婚姻的不同阶段一样,一段连着一段。
“埃莱-当洛综合征有一种治疗方法,”她继续说道,“有一些援助组织与我们取得联系,这是他们告诉我们的……通过手术把所有的椎骨连接在一起,这样他的脖子就可以稳定下来,就能救他的命。问题是,这种手术没有被纳入国民医疗服务体系中,手术昂贵又复杂。格雷格必须去西班牙。那里的医生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手术费并不便宜。再加上飞机票、治疗费、住院费和其他费用,需要二十万英镑。
“我们没有这么多钱。我们虽然有这栋房子,但是房子有抵押贷款。格雷格从来不擅长存钱,这很奇怪,因为他本身就是做财务的。他确实有一份价值二十五万英镑的人寿保险:是他在利兹时办理的。但是没有用处,因为必须要死后才能拿到,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在伦敦有个有钱的朋友。”霍桑说。
“没错,正是如此。他十九岁时在牛津大学读书,在那里交了两个好朋友……理查德·普莱斯和查尔斯·理查森。他以前常叫他们小鬼头和狡猾鬼。他们过去常常一起探险——三人就是这样认识的。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格雷格以前每年都盼着和他们相见的日子,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们多数在英国聚会,有时也去欧洲甚至南美。那两人知道格雷格负担不起异国度假的费用,长途旅行时,会出钱帮一点忙。他们谁也没说破,格雷格也不喜欢谈论这件事——他是约克郡人,有自己的骄傲——但没有他们,他永远也没法那样出去玩。
“二〇〇七年查尔斯在长路洞意外死亡后,这一切都结束了。理查德来这里参与调查,但之后他和格雷格再也没见过面。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对发生的事情感到内疚,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尽管其实没必要这样,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的。戴夫是证人,最先告诉他们没人做错,那只是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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