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人不忿的是,这新军指挥使钱芳,居然坐在了右侧的首位上,这个位置,通常是三把手坐的,他钱芳算什么东西,在宣府的时候也不过尔尔,这个位置,排资论辈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钱芳据说是来的最早的人,他屁股已经落了椅,谁也不好上去和他争吵,其他几个指挥使一个个面带不悦,却只能坐在更下首的位置。
虽然大家各怀心事,可是大家都想瞧瞧,这个廉国公到底是什么人物,到底有什么风采。
大家焦灼等待了片刻,随即便看到一个穿着蟒袍的人负着手进来,这人很年轻,风采奕奕,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不过他的脸色很不好,虽然英俊,却总是带着一副很冷酷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柳乘风一步步走进来,目不斜视,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上首,他还未开话,钱芳第一个离座行礼,道:“卑下见过大人。”
其余指挥使还震惊于柳乘风竟是年轻到这个地步,见钱芳的举动,也都纷纷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抱手行着军礼:“卑下见过大人。”
只有江西巡抚朱世茂稳稳当当的坐在椅上,只是朝柳乘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巡抚的身份毕竟不一样,再加上这位朱抚台又是翰林出身,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堂堂二品封疆大吏,没有给一个武官行礼的道理。
柳乘风只是风淡云清的点点头,随即目光一沉,语气沉重的道:“大家都是初次见面,我叫柳乘风,想必大家也有耳闻了,大家知道我便好,现在军务紧急,本官也不和诸位说什么题外话,还是直截了当为好。”
他一句直截了当,让人感觉这位钦差似乎根本就没有兴趣和大家打成一片,这未免让人有点儿不忿,虽说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国公爷,位高权重,可是现在朝廷平叛,不是要仰仗着大家吗?你连一点姿态都不愿意放低,这般孤傲,这让大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虽然想归想,可是这场面上的事还得圆过去,大家一起笑道:“大人一心为公,实在教人佩服。”
柳乘风轻轻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阿谀奉承这一套,不过终归还是给了大家一点好脸色,不过这好脸色很吝啬,也只存在了一刹那,随即又严肃起来,柳乘风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眼,语气沉重的道:“方才有最新的军情送了来,贼军东进,就在昨日破了饶州,据说是饶州城内,有贼军的内应,趁夜开了城门,放贼军入城,官军大败,十不存一,除少数败兵不得不向安庆败退之外,其余人等,死的死降的降,总而言之,贼军初战告捷了。”
这是最新的消息,在不少人心里,宁王毕竟聚集起来的是乌合之众,而且人数至多也不过十万,而官军是他数倍,这宁王迟早是要败亡的,可是谁曾想到,这才刚刚开始,人家就以雷霆之势拿下了饶州,饶州也是紧邻鄱阳湖,若是北上,就是安庆府,一旦让贼军趁机拿下了安庆,南京的门户就算彻底洞开了,战火不只会烧到江南,甚至江北也会受到波及。
因此这消息传出来,厅中顿时传出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脸色露出诧异之色,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饶州府可是囤积了三四万大军,与九江一样,都是围困南昌的军事重镇,这才几天功夫呢,说完就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饶州被贼军占领,那么九江的战略价值也就彻底沦丧了,因为无论是北伐还是拿下南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往九江,另一条就是绕过九江,先取饶州,再沿鄱阳湖北上,现在饶州没了,人家根本就可以绕过九江,你在这里驻扎了这么多兵马又有什么用?
第784章 剥皮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坏消息,大家不是没有想过叛军初战告捷,只是这胜利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柳乘风见大家都装傻充愣,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又或者是抱着言多有失的想法,只得继续道:“大家想必也知道,饶州告破,是因为城内有奸细的缘故,九江这边要谨记这前车之鉴,从现在起,城内要加大盘查,绝不容许有奸细混入,除此之外,锦衣卫还会盯着这城中的武官,若是有人吃里爬外,本官今日在这里奉劝一句,还是悠着一点的好,一旦查出了星点可疑的地方,本官绝不姑息。诸位怎么看呢?”
江西巡抚朱世茂脸色拉的更黑,按理说,他是柳乘风的副手,在整个江西,那也是不容忽视的人物,可是柳乘风直接做了决定,做决定也就罢了,毕竟柳乘风的身份敏感,可是至少在做了决定之后,至少应当问他一句朱大人意下如何,这是官场最基本的礼节,柳乘风直接一句诸位怎么看,等于是把朱世茂划拉到其他人一起去了,他朱世茂和所有人一样,在柳乘风眼里都只是诸位而已。
别小看这简单的一个用词,往往一个用词,都代表了某个人的态度,朱世茂是什么人,这可是翰林院出来的,一般情况之下,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兼任右副都御史钦差地方,那都属于大材小用,正是因为江西这边出了乱子,朝廷才不得不考虑他来收拾残局,朱世茂地位未必显赫,可是这身份却有着无比的清贵,他可以对柳乘风平叛的决定表示尊重,但是绝不容许柳乘风对他不尊重。
柳乘风问了一句诸位怎么看,大家都不怎么吭声,反正这个廉国公既然下了命令,大家还能说什么,他是特务头子,严查奸细和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既然如此,自然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心里没鬼的,也不怕柳乘风来查,心里有鬼的,也绝不敢做这出头鸟,对柳乘风的决定产生质疑。
朱世茂喝了口茶,捋须笑了笑,他平淡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大人说的不错,是要提防奸细,城内加大盘查的力度,这倒没什么,有备无患,很好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沉稳,风淡云清,很让人享受在这妙音之中,处处都显出了翰林的矜持。
可你要认为朱世茂是个软柿子,那可就错了,他故意在这停顿了一下,随即道:“可是大人说要严查官员,以防有人和宁王私通,老夫却并不认同,这九江城中的官军,都是忠贞之士,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人,老夫来时在兵部也查过他们的资历,断没有私通宁王的可能,若是锦衣卫大张旗鼓的去搜查自己人,这很不妥当。老夫的意思呢,该查的自然要查,可是也不必这般紧张,还有就是,城内这么多商贾,商贾都是见利忘义之徒,这样的人哪知道什么家国,就算要查,也就从他们身上查起才是,九江有个聚宝楼的分店,这里头商贾聚集的最多,不如从这里起头,廉国公意下如何?”
朱世茂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傻子都听明白了,这是巡抚大人要与钦差大人打擂台,不过朱世茂一番声情并茂的话,隐隐之间却也是维护在座的武官,这些指挥使免不了对朱世茂生出了一些亲近感。
虽然文官抑武,可也抑商不是,在朱大人心里,武人的地位显然比商人还高几分,指挥使们早已受惯了歧视早就稀松平常了,连他们自己都鄙视自己,现在廉国公说要查他们通贼,这就犯了他们的忌讳,再加上钦差几次申斥各大营早就让大家憋了一口气,现在朱世茂愿意为他们出头,有不少人眼珠子便不禁转动起来,指挥使邓通呵呵笑道:“抚台大人的话发人深省,不错,卑下熟读兵书,却也知道商贾通贼的多,这些人见利忘义有什么事做不出的,现在九江防务事关平叛,不可不慎,依我看,根本就不必查了,直接将这些商贾先统统抓起来,查封了他们的铺子,这也是以万全之策防万一之变嘛。”
其他人纷纷叫好,对这些商贾,大家早就垂涎三尺,他们有兵,商贾有钱,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抢掠一把,保准能使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再者说,大明朝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例,土木堡之役的时候,大军过处,都是一路抢掠过去的,将领们得了钱财,一部分上缴给当时的权宦王振,其余一部分留给自己,大家一起发财,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英宗时候的事呢。
柳乘风微微一笑,看了诸人一眼,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瞥了新军指挥使钱芳一眼,钱芳立即明白了柳乘风的意思,冷冷一笑,道:“怎么,这战事还没起来,就有人想把主意打到商贾百姓头上了,咱们是官军,不是乱匪!”
指挥使邓通见钱芳言外之意骂他是乱匪,自是反唇相讥:“钱芳,你别以为可以仗着上头有人就可以放肆,你在宣府做千户的时候,老子在辽东就已经是指挥使同知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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