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王川便由人领着进来,此时的王川,和上次审讯时的那个永利商行胆小如鼠的东家已经全然不同,他深深看了柳乘风一眼,随即弯腰长揖:“小人见过殿下。”
柳乘风打量着他,淡漠道:“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为何入宫?”
王川正色道:“小人入宫,是想向殿下说明三件事。”
“三件事?”柳乘风不由笑了,道:“这倒是有意思,当日本王审讯你的时候,你一件事都说不出,可是今日,你却要一口气说三件事?”
王川一时咋舌,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含笑道:“殿下取笑。”
“不是取笑。”柳乘风架起了腿,手肘压在边上的餐桌上,他之所以决定在这用膳的偏殿里接见这个人,本身就是告诉王川,自己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摆足了架势之后,柳乘风冷冷的道:“那么让本王来猜一猜,其中有一件事,是事关你那商行的劫案是吗?其实这件事你根本不必入宫来禀告,本王早已查出了真正的凶徒。”
“哦?”王川含笑,道:“是吗?莫非殿下当真以为那凶徒是赵秋?”
“不是。”柳乘风冷冷的看着他,道:“孤王早就知道,凶徒不是赵秋,之所以拘押赵秋,不过是引蛇出洞而已,真正的凶徒是你,是明教!”
原本王川壮着胆子入宫,是要将一切内幕实言相告,可是现在当柳乘风直接回答出这个问题,反倒让王川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乘风,道:“殿下何以见得。”
柳乘风冷笑,道:“何以见得,既然你要听,那么孤王不妨和你从头说起,一开始,那个管事确实误导了本王,其实这管事根本就是你们的人,他之所以如此说,便是你们为了误导孤王,想将孤王的注意力转移在盛昌商行赵秋的身上,赵秋这人其实是你们安排好的,你们早就知道此人是宁王的余孽,所以也早打算这脏水泼在他的身上。只要种种的疑点都在赵秋身上,那么官府必然对赵秋动刑,而一旦动刑,他迟早会熬不住,抖落出自己与宁王的关系,既然和宁王有关,那么这肉刑就更加免不了了,他那时定是万念俱焚,既然已是必死无疑,已经是叛贼,那么索性就承认了商船劫掠的事与自己有关,还能免去一些皮肉之苦,所以索性把所有的干系全部承担下来,给自己一个痛快。你们……倒是聪明的很,一开始早就布好了局,若不是孤王后来看出了端倪,还真被你们骗了?”
王川脸色大变,道:“殿下又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柳乘风淡漠的撇撇嘴,道:“还记得死了的那个少东家赵青吗?赵青根本就不是赵秋杀死的,而是你们。你们杀死了赵青,随后又怂恿了商场商行的一个伙计突然失踪,其实就是想借此嫁祸赵秋,让孤王以为这件事是赵秋指使,从而让孤王下定对赵秋用刑的决心,其实这确实是好算计,只是孤王却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当时赵青虽然是死在榻上,可是尸首分明有被人挪动的痕迹,从他死的姿态上看,他被刺杀时应该还没有睡。一个没有睡的人刺客要刺杀他,该如何刺杀呢?”
柳乘风值得玩味的道:“那赵青的致命伤是在正胸口位置,一刀毙命,王东家,这还需要孤王继续说下去吗?想想看,当时在屋子里,赵青并没有睡下,便是再高明的刺客,又怎么能在没有扭打的情况下在正前方将那赵青刺死?所以那个时候,孤王就已经怀疑,杀死赵青的绝对不是寻常的刺客,这所谓的刺客,应当是赵青关系最为莫逆的人,只有在这种情况,刺客才能在赵青全然无备之下将这赵青一刀致命,若是这个刺客是赵青所派,想想看,一个穷凶极恶的伙计,出现在少东家的卧房,少东家居然对他一点戒备都没有,这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那个时候,孤王就已经知道,这个刺客定然不是赵秋指使,既然不是赵秋指使,那么是谁遣人刺杀的呢?”
柳乘风笑吟吟的看着王川,道:“后来本王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王东家曾说过,为了抢盛昌商行这门生意,你给予了赵青许多好处,其中就包括了怡红院的一个当红姑娘叫做百合的,说你为了拉拢赵青,经常出入青楼酒肆,孤王就在想,这个百合,或许有些名堂,于是我便命人去探查,果然发现了猫腻,原来这百合在刺杀的前夜,就曾和少东家一道去了那个屋子里与赵青欢爱,次日清早,赵青出了门,可是百合却留在房中,当时作坊中的人都有了错觉,认为百合已和少东家出门了,等到赵青从子夜时回到自己的寝卧,其实这寝卧里并非只是赵青,还有这个百合姑娘,怡红院那边,孤王也问过,百合姑娘确实是案发的前日陪着赵青出了门,此后就再也没回来。如此一来,事情就明朗了,这百合前日与赵青去卧房欢爱,次日清早的时候想必是假作自己头痛,悄悄呆在房中,赵青也不以为意,不过他是个纨绔子弟,生怕自己的行迹被自己的父亲知道,所以自然是偷偷摸摸,所以并没有向人提起在房中还留了个姑娘,他照旧出门,所有人都以为百合姑娘已经随赵青走了,结果当夜回来的时候,这百合突然将赵青刺死,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有人能混入赵青的房子,能在赵青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将他杀死。”
王川的脸色已经大变,虽然他来这里,就是要揭开谜底,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听柳乘风来揭开这个谜底,不但自己失去了主动,而且……而且……既然柳乘风已经看出了谁是真凶,却还故意对赵秋动手,分明就是不愿打草惊蛇,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好将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这么说……真正被算计的并不是柳乘风,而是自己。
这个楚王,一定还会有后着。
王川此时强作镇定,冷冷笑道:“殿下知道的只有这些?”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当然不只是这些,单凭这些,却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决,既然货物是你自己劫走的,赵青也是你来杀的,那么你为何要劫走自己的货物,宁愿冒着影响自己信誉的风险,而布下种种手段,去栽赃赵秋呢?这个问题,才是孤王最迟疑的。”
第872章 身世之谜
柳乘风目视着王川,脸上浮出似笑非笑,那轻蔑入骨的举止,着实伤了王川的自尊心,王川脸色有些惨白,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是事实显然不是这么回事,自己的优势分明是在一点点的丧失。
柳乘风继续道:“可是后来,有一具尸首被发现,孤王才终于猜测出了端倪。那便是蒋强的尸首,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幸赖这具尸首,孤王才发现了两点可疑之处。”
柳乘风淡淡的道:“这一点可疑,便是尸首的死因,那管事张世成一口咬定,自己的船队是遭了海盗的袭击,按理说,既然是海盗的袭击,那么这蒋强身为船中的水手,定会与海盗搏斗,可是在他的尸首上,并无其他的伤痕,更没有看到任何搏斗的痕迹,这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曾与海盗搏斗过,他的致命伤和那赵青一样,也是一刀毙命正中前胸,如此说来,他应当是突然遭到袭击,而袭击的人极有可能是他最熟悉的人。”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值得玩味的道:“更重要的是,根据仵作对伤口的查验,这致命伤是一支匕首造成的,王东家,孤王想问你,若是海盗袭船,怎么可能会用匕首?匕首除了刺杀时便于藏匿之外,并无其他用处,海战之中多以长刃兵器为主,孤王还从未听说过,有海盗袭击商船,海盗的武器竟是匕首。这就意味着,蒋强并非是被海盗所杀,而是被同伙所杀。”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可是疑问又来了,蒋强的同伙就是船中的人,那么为什么要杀蒋强?蒋强既是舵手,和他们又有什么利益冲突?这个谜底,最后却是被一块玉佩解开,在蒋强身上有一块玉佩,根据蒋妻所言,这玉佩在蒋强出海之前根本就没有佩戴,想想看,一个人登上了船,船队在孤零零的汪洋中飘荡,这玉佩是从何而来的呢?若是船中的人相赠,显然理由有些勉强,这玉佩代表的是忠贞和美满,船上都是男人,谁会赠一块玉佩给一个大男人?最后孤王便断定,船队一定在某处港口停泊,而蒋强趁着这个功夫,下船买了一个玉佩,这个玉佩原本是希望回到廉州之后赠与自己妻子的,可是谁曾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的凄惨。”
柳乘风眯着眼睛:“可是你们声称这船货是运往吕宋,并且与叛军交割,叛军在吕宋之南的几处岛屿盘踞,若是算算时间,船队根本不可能抵达到那里,那么孤王便推断,船队根本没有在吕宋南部的港口停泊,根据出海的时间估算,船队的目的地是吕宋的北部,在那里,有一处深水港,恰好是佛朗机人控制,船队在佛朗机人的港口停靠之后,随即便继续出海,做出一番在吕宋海域被劫的假象,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私吞下这批火器,对吗?”
王川一时无言以对,柳乘风的推测,确实和他的谋划完全吻合。
柳乘风道:“可是你们要这些火器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甚至不惜瞒天过海。”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乘风冷笑道:“因为你们想做一件大事,你们停泊在佛朗机人的港口,这就说明你们此前就与佛朗机人有勾结,你们不但勾结了佛朗机人,而且还需要这批火器,假扮成佛朗机和吕宋使节雇佣而来的护卫,借此破坏孤王的登基大典,若是柳某人所猜不错的话,在迎宾馆里,只怕潜伏了不少你们的人,是吗?佛朗机人想趁着这次机会,消除楚国的影响,借此来垄断南洋的贸易,而你们呢,你们却是想劫持各国的使节和藩王,甚至是对朝廷钦差不利,是不是?”
柳乘风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每句话,都让王川骇然不已,所谓的劫掠商船,根本就是自导自演的把戏,既是给廉州官府放了一个烟雾弹,让官府陷入一个怪圈,使得放松对他们的戒备,同时也需要这批火器,做一件足以颠覆楚国的大事。
其实柳乘风的猜测都没有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火器,也不是钱财,而是破坏柳乘风的登基大典,他们需要挟持各国的藩王和使节,同时也要对朝廷的钦差动手,而一旦这些人有了危险,不但这新立的楚国风雨飘摇,更重要的是,朝廷也必然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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