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说道:“无论太子怎么说,臣还是这句话,臣没有协从公主盗取和氏璧。”
太子槐脸上怒气顿生,冷笑道:“既然孟君不吃软的,那么就只有来硬的了。”拂袖而去。
大司败熊华见太子槐怒气冲冲地离去,连声斥道:“好个不识好歹的孟说,太子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他亲自来问你话,何等荣幸,你居然不识好歹!”
孟说闻言一惊,问道:“难道大王他……他已经……”
熊华冷笑道:“这全是拜你孟说所赐,大王听到你与奸人勾结盗取和氏璧后,急怒攻心,当即晕了过去,已经好几日了,至今没有醒来。大王待你不薄,你还不快些招出背后主谋?”见孟说不答,便喝道:“来人,继续用刑。”
10
如此连日用刑,孟说被拷打得体无完肤,九死一生。但他始终不吭一声,太子槐得不到孟说口供,也无法牵连恨之入骨的江芈公主等人。
这一日,孟说又被从狱中提出,架来刑堂。刑吏却没有再例行鞭打他,只是强迫他跪在一根矮木桩前,将他牢牢反缚在上面。又用绳系住他的头发,一并拴在木桩上,迫得他仰面朝天。
孟说满以为刑吏会一颗颗敲落自己的牙齿,或是要挖出自己一双眼珠,或是割掉鼻子,但始终没有人上来动手。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来了一名带着小刀和黑墨的小吏,孟说这才明白他们要给自己行黥刑。
黥刑又称墨刑,即在受刑者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或别的颜料,作为犯罪的标志。这种刑罚属于肉刑中最轻的一种,虽然在肉体上的痛苦不及劓、刖、膑、宫等刑罚,但却是精神上极大的羞辱,耻辱将伴随受刑者终身。当年秦国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太子驷犯法,商鞅黥太子傅公孙贾以儆效尤。太子驷和公孙贾为此恨商鞅入骨,等到秦孝公一死,太子驷即位为秦惠王,立即将商鞅处以五马分尸的车裂酷刑,以报之前之辱。
孟说虽然不是出身贵族世家,但也是个极重名誉之人。他本以抱了必死之心,却想不到这些人并不杀自己,而是改以黥刑来侮辱,又惊讶又愤怒,喊道:“我要见大司败。”那小吏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宫正么,想见谁就见谁?大司败忙着处理公务,可没有工夫见你。”拿起尖刀,扎了下来。
孟说竭力挣扎,但他的四肢和头发都被绳索紧紧束缚住,根本避不开小吏手中的刀尖。伴随着脸上一阵阵刺痛,血汩汩地流了下来,迷住了眼睛,流过了嘴唇。那种独特的咸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他,他这一辈子再也摆脱不掉叛国背君的罪名,不由得发出一声如狼啸般凄厉而绝望的嘶叫。
正在黥面的小吏吓了一跳,生怕这位楚国第一勇士会就此挣脱束缚,慌忙退开。一旁的几名刑吏抢上前来,各举皮鞭、刑杖,疾风骤雨般地朝孟说身上招呼过去。他昏迷了过去,但很快又被脸上一刀一刀的刺痛唤醒。只是这次他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仿若跌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再也踩不到底,只能不停地坠落,坠落……
忙了一个多时辰,小吏终于在孟说额头和脸颊上凿好了方形字样,染上黑墨后,再举火烧炙伤口。这样,脸上留下的墨迹成为永久性的记号,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受完黥刑,孟说又被重新戴上三木刑具,拖回牢房囚禁。他知道黥刑才刚刚是个开始,后面一定还有更大的侮辱在等着他,但他已经顾不上将来,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的那些墨字上,虽然看不见它们,但它们却像毒蛇一点点咬噬他的心。他想起了祖父的英名,父亲的威名,以及他自己——他一生对楚国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却落得如此下场。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牢房门忽然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跪在他身边,将他的头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用手抚摸他的脸庞。
孟说喃喃道:“是公主么?我又在做梦了。”江芈柔声道:“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在这里。”
孟说勉力抬起头来,果然见到了江芈,那张绝美的脸上挂满泪珠,甚是凄凉。
孟说忙侧过头去,道:“我的脸……别让我的脸吓着公主。”想努力挣开公主,却是没有丝毫力气。
江芈捧起他的脸,哭道:“你这个傻子……傻子……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孟说勉强笑道:“不要说‘对不起’,我……我是心甘情愿的。这地方太脏,不适合公主,公主还是快些走吧。”
江芈道:“是太子逼我来看你,他想让我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还说黥刑只是开始,如果我不交出和氏璧,就会对你接着用劓刑、刖刑、膑刑,最后是宫刑,让你生不如死。他……他好狠毒,知道我心底里还是喜欢你,所以用你来对付我。”孟说叹了口气,道:“臣贱命一条,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江芈哭道:“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受苦的人是你呀。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和氏璧,父王又昏迷不醒,王宫内外全是太子的人,我……我实在没有法子救你。我该怎么办?”
孟说勉力挺了挺身子,道:“公主不必救我,就让臣刑罚加身好了。”江芈道:“不,我……”
一语未毕,牢门打开,庸芮领着几名卫士闯了进来,大声喝道:“公主可看清楚了?这就请公主回宫吧,太子还等你的答案呢。”命卫士上前拉起公主,强行押了出去。
孟说又惊又怒,道:“庸芮,你……你敢对公主无礼?”
庸芮笑道:“如今我已是副宫正,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了。孟说,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孟说叹道:“的确想不到。”
庸芮道:“念在你一直待我不错,我也略有回报。来人,去了犯人的手拲。”
狱卒忌惮孟说楚国第一勇士的威名,给他手、足、颈均上了最重的械具。他的双手一直被铜拲紧紧地禁锢在背后,坐不能坐,卧不能卧,难受万分,手拲一去,身子登时松弛了许多。
庸芮忽然蹲了下来,低声道:“宫正君放心,公主正在设法营救,不会让太子继续残害你,请多一点耐心,少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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