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惊变

第1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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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郕王朱祁钰总算代理了几天朝政,知道目前局势万分危险,瓦剌手握英宗皇帝,对北京虎视眈眈,整个大明朝廷都岌岌可危。他如果当上皇帝,面临的不是天下人憧憬的帝王的权势,而是一个乱得不能再乱的烂摊子。面对朱祁钰的推辞犹豫,于谦苦口婆心,以“社稷为重君为轻”加以劝说。
这时候,刚好明廷派往瓦剌的使者都指挥岳谦回到京师,声称英宗皇帝有旨,命郕王“继统以奉祭祀”,意思是让朱祁钰继承皇位。时人包括殿上大臣对此多有质疑,认为岳谦没有英宗书证,大为怀疑。
岳谦到底是否真的奉有英宗朱祁镇口谕,还是受人指使故意撒谎以说服郕王朱祁钰,始终没有明确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岳谦在关键时候起了关键的作用,恰到好处地出现,恰到好处地烧了一把火。岳谦口传明英宗圣旨后,郕王朱祁钰这才同意接受孙太后懿旨。朱祁钰既已被说通,剩下的就是孙太后那一关了。
孙太后没有政治经验,却不是傻子,她很清楚郕王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将来必然不好控制。虽然她遵从丈夫遗愿,一直以来善待郕王母子,可这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这对出身卑贱的母子。而且郕王并不是唯一的储君候选人,她的丈夫宣宗皇帝还有一个亲弟弟,即襄王朱瞻墡,此时就封襄阳。从血缘上而言,襄王和郕王不相上下,但若要保障自己的利益,显然襄王朱瞻墡是更合适的人选。于是,在权衡了种种利弊后,孙太后决意迎立朱瞻墡为帝,命人取来襄王金符,派人去襄阳召襄王入京。
这位襄王朱瞻墡为太皇太后张氏亲生,在藩王中资望最崇,名声极好。当年他的兄长宣宗皇帝朱瞻基壮年去世,太子朱祁镇时年九岁,据说太皇太后张氏一度有要立襄王朱瞻墡为帝的想法,至少当时朱瞻墡有嫡子的身份,是大有机会的。如今,幸运再一次降临到朱瞻墡头上。然而,朱瞻墡却不是个贪恋名利权势的人,他接到孙太后诏书后,立即上书,请求立太子朱见深为帝,由郕王朱祁钰监国,从旁辅助。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太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她眼下最关心的,是儿子朱祁镇能否安然无恙地回来。至于谁当皇帝的问题,反而在其次。
就在这个时候,孙太后听到流言,大臣要立郕王朱祁钰为帝。于是,孙太后在司礼太监金英和兴安的陪同下,召见于谦等重臣垂询。
于谦自然主张立郕王为帝,这已是经过朝议的定论。对于立郕王后英宗朱祁镇的安危与去向问题,于谦在拜见孙太后时也有一番解释,他认为:立新皇帝后,英宗该被尊为太上皇。立郕王为帝,则太上皇归国有日;立太子为帝,则太上皇还国无期。因为如果立郕王,也先手中的太上皇将变为“空质”。立太子为帝,因为太子年幼,如果太上皇归国,即便不复位,也必然训政。这样,对也先而言,太上皇仍然奇货可居,还会继续有种种要挟的行动。
重臣们纷纷赞同于谦的意见。孙太后虽然不愿意看到郕王朱祁钰当上皇帝,但她并非有主见的女人,事已如此,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按群臣的意见办。
临退出前,心思缜密的于谦还提了一个旁人不敢触及的敏感话题,那就是如果英宗朱祁镇能够归国,会不会复位?
孙太后还没有回答,司礼监宦官兴安已经抢着回答道:“自然还是太上皇。”
孙太后为情势所迫,只好也跟着道:“太上皇归国,名号不变。”明确表示即使朱祁镇归国,仍然只能当太上皇,不再是大明的皇帝。
于谦等人退出后,孙太后陷入巨大的失落中。但她随后又想到了一个更为长远的问题:她的孙子朱见深仍为皇太子,新皇帝却是朱祁钰。自古以来父死子继,朱祁钰虽然现在还没有儿子,但其人还年轻,将来有了儿子后,有什么理由不改立他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就跟她曾费尽心机要当皇后一样,朱祁钰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废除朱见深的太子位,改立他自己的儿子为储君,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妙的因果报应?
孙太后虽然不那么精明,但她毕竟经历过险恶的宫廷斗争,开始为孙子未来的命运担忧,亦第一次对早已过世的废后胡善祥产生了愧疚感[2]。
然对孙子的处境及未来,孙太后考虑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唯一能做的,仅仅是选派一个得力的人安插在朱见深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孙子。这时候,她想到了宫女万贞儿。
万贞儿,山东诸城人氏。因为孙太后是山东邹平人氏,说话带有浓重的山东口音,一般宫人不容易听懂她的话,为了方便,孙太后所选用的宫女都是家乡山东籍的。万贞儿生父万贵因亲属犯罪而被外贬,为了日后有所依靠,他托付同乡将年仅四岁的女儿带进皇宫当宫女。万贞儿幼年进宫,在孙太后宫中听差,聪明伶俐,懂事乖巧。孙太后视之若女,无话不谈,是最可靠的心腹。
于是,孙太后将万贞儿叫来,嘱托她照顾太子。自此开始,万贞儿入太子东宫,开始照应太子朱见深。
这一年,万贞儿十九岁,朱见深年仅两岁。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美艳丰腴的宫女在日后会登上大明的政治舞台,写下一段不可思议的传奇历史,并造成了明朝第一个外戚乱政的局面。这是后话,后面再表。
除了孙太后之外,紫禁城中还有一个人陷入了巨大的不安,这就是明英宗皇后钱氏。钱皇后出身卑微,凭美色得立为皇后,英宗朱祁镇一度想给她娘家加官进爵,却被钱皇后拒绝了。皇后娘家没有封官,这在大明历史上极为少见。而此时的钱皇后因为日夜为皇帝丈夫担心哭泣,已经哭瞎了一只眼睛。祸不单行的是,她在睡梦中跌到地上,腿也因此折断而伤残。
钱皇后的辗转反侧、日夜不安,倒不是怕郕王朱祁钰当上了皇帝,而是怕英宗朱祁镇自此再无归期。尤其是瓦剌一旦知晓明廷另立新君后,朱祁镇就此失去了利用价值,搞不好一怒之下还会杀了他,这叫钱皇后如何不担心呢?
然在风卷云涌的时势面前,即使是太后、皇后,喜怒哀乐也只是个人的心绪,渺小得微不足道。大江东去,滔滔洪流,终将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九月初四,大同总兵官广宁伯刘安从大同回到京师。在奏报敌情时,刘安声称瓦剌太师也先愿意将妹妹嫁给英宗,与大明结亲,又说英宗皇帝已当面封他为侯爵。
刘安愚蠢贪鄙,不识时务,居然在危急关头不忘向朝廷索要爵位,立即遭到御史弹劾。兵部尚书于谦请求严责刘安“不分真伪,听敌诈诱”,因其人不顾守城重任,在大敌当前之时出城拜谒英宗皇帝。刘安由此被免职,并遭逮捕下狱。大同副总兵都督同知郭登受于谦举荐为总兵官,佩征西将军印,负责镇守大同。
事实证明了于谦识人的眼光。当时大同军士多战死,郭登接任大同总兵时,士卒堪战者才数百,马仅百余匹。郭登总揽全局后,迅速着手修城缮甲,扩充军队,数年后,马至五千,精兵数万,大同兵遂为天下之最。
九月初六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郕王朱祁钰正式即位,是为明代宗,史称明景帝,改元“景泰”[3],意思希望大明从此好景常在,国泰民安。并遥尊兄长明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尊孙太后为上圣皇太后,尊生母贤妃吴氏为皇太后,立郕王妃汪氏为皇后,迁太上皇后钱氏别居仁寿宫,仍然立明英宗长子朱见深为太子。
很明显,朱祁钰的皇位是捡来的,倘若不发生那场震动天下的“土木堡之变”,他永远没有机会登上皇位。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便是以过渡性人物的身份出现的。本来绝无机会当上皇帝的朱祁钰,就这样在机缘巧合下被推上了至高无上的皇位。
然而,这个生于忧患的皇帝并不好当,国家正当危难之秋,京师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新皇帝必然要承担保卫大明江山社稷的历史重任,面临严峻的考验。明景帝朱祁钰惶然无助下,便将信任的目光投向了正积极备战的兵部尚书于谦。
与北京城中军民同仇敌忾、紧锣密鼓地备战相比,明英宗朱祁镇正在塞外经历着另外一种人生。
朱祁镇曾经对塞外有过许多的浪漫幻想——“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何等广袤;“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何等雄奇[4]。塞外的风光一度让他十分神往。他不止一次地梦想有朝一日能够跃马驰骋在塞外,像先祖那样,创立不世军功。然而,当他真的“北狩”来到了塞外,心中只有无尽的惨淡和悲伤。
在中国历史上,“北狩”的皇帝还有北宋的宋徽宗和宋钦宗。这对父子皇帝在北宋国势日益衰落的情况下遭遇“靖康之变”,为金兵俘虏,最后客死他乡,尸体还被熬作了灯油。这样悲惨的命运,会不会也同样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对此,朱祁镇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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