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鸿训欲哭无泪地道:“家里的地……都……都……”
“何止是地。”刘文昌道:“京城、南京、老宅,都抵了,还有家里的骡马,还有……有金银首饰……还有父亲的藏书……”
刘鸿训一口气没提上来。
土地不说,可宅子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啊。
金银首饰,乃是夫人的陪嫁嫁妆,至于藏书,这个时代的藏书,不只是藏书这样简单。
因为印刷没有大规模的普及,绝大多数人的书都是从别人那儿抄回来的,所以古人的书市最是热闹,不但卖印刷书,还有各种手抄书。
而真正值钱的,却是名人的手抄书,或者是市面上的孤本。
这些书是一个家族以诗书传家的象征,所以士绅人家,未必会给你夸耀自己家里有多少钱多少地,真正像刘家这样的人家,往往夸耀的是自己的藏书。
比如某某孤本,就是自己曾曾曾曾祖父费尽心机寻访而来,这里头的费尽心机,本质上其实也是需要花钱的,而且花费很高,有的孤本,甚至市值千金。
正因为如此,刘鸿训这辈子,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不但守住了祖先们的藏书,这些年来,也不吝重金,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搜罗了许多的孤本,这些书,既是刘家诗书传家的证明,也是刘鸿训的命根子。
现在听到这番话……他愕然抬头。
便见着房梁上,一根绳索孤零零的悬挂着。
此时,刘鸿训的内心是彻底崩溃的。
这种十几代的传承毁于一旦的感觉,让他脑子里只是嗡嗡的。
儿子的话,他再也听不到了,只是排开一旁的女眷,而后便踩着凳子上去。
众人醒悟,才发现刘鸿训已踩上凳子,脑袋已伸进了绳索里。
这一下子,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起来,有人大呼,有人冲上前。
这刘鸿训便被人救了下来。
反而那刘文昌现在也急了,死死地抓着刘鸿训,悲痛欲绝地道:“父亲,儿子该死啊……”
“羞人啊,羞人啊……”刘鸿训整个人像是一下子给抽干了精神气一般,只口里喃喃念道:“辱没了先人啊?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你们不必拦老夫……”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于是刘家上下,都哭做了一团。
一直折腾到了子夜时分。
刘鸿训滴水未进,而此时,他倒是稍稍冷静下来。
端坐着,刘鸿训凝重地看着刘文昌,这才道:“股票为何跌的这样厉害?老夫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是不是……”
“是和新政有关系。”刘文昌打断了刘鸿训的话,随即沮丧地继续道:“修建铁路的时候,将新政算了进去,根本没有算多少土地的成本。现在不知是哪一个丧尽天良的硬要陛下暂缓新政,父亲……你可知道……这新政一暂缓,地方的士绅便抬头了,铁路要过境,走他们的地,他们哪里肯依?”
“有的是狮子大开口,有的是决计不肯随意答应,观望风向,一条铁路线,涉及到的土地购置就有数千人家,这数千人家,哪怕只有有几户人家不松口,这路也就别想修了。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有人已经去打听了。其实有四五成的人,是好说话的,只要市价的价格,就愿意卖地,本来谈都谈好了,现在全部推翻,因为他们也不傻,他们打听到其他人狮子大开口,就算在老实的人,也害怕吃这种闷亏吧,凭什么自己家的地,市价卖出去,其他人可以十倍、二十倍、一百倍的价格来卖?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铁路公司派了很多人好声好气去谈。”
“涉及到了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谈下来的。”刘鸿训毕竟是内阁大学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他摇摇头道:“根本无从谈起。”
其实……刘鸿训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你皇帝算个什么,只要不新政,不抄家,这些士绅就绝不会妥协。就说历史上,崇祯皇帝拉下老脸四处去向大臣和士绅们借钱,都要哭了,毕竟……建奴人和流寇的刀子都架在了脖子上,于情于理,无论是为了他们士绅的利益,还是看在皇帝的面上,大家一起拿出一点钱来共度时艰,这其实是说的过去。
可又如何?人家理都不理,宁可全家尽亡于流寇或者建奴之手,哪怕是被杀了全家,也绝对一两银子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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