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陪笑着问,为何称老道为方丈,而不是观主?
道人奇道:“观主?那是什么?所谓人心方寸,天心方丈,不称方丈又称什么?”
赵然问:“那……佛门那边……”
道人不屑道:“不过是借我道门名讳罢了,不值一提!”
赵然不好意思再露怯了,于是不着痕迹和他盘了起来,渐渐对道门的情形有所知晓。
道门十方丛林之中,在方丈、监院和三都之后,有八大执事,分掌道院事务,客堂执事称为知客,便是八大执事之一。这中年道人名唤于致远,是客堂知客属下的一名门头,也是有职司的道人。
大明朝以道教为国教,道门是各方道观的总称,由总观提点天下道门,这些都是赵然从死鬼赵三郎的记忆中就知道的。此时从于致远口中又了解到,道门在两京十三省各设一观,各府州设道宫,各县设道院,分掌地方道门事务。这种设置,与大明朝的官府衙门完全一致,由此可见道门对大明的宗教控制是如何严密。
赵然身处的这座无极院,便是管辖谷阳县所有道门事务的“衙门”。
赵然改口称呼于致远为“于知客”,于致远连忙摆手,说自己不是知客,这个称呼绝不敢当。赵然说你虽然暂时还不是知客,但从待人接物上来观之,将来成就必定不凡,升为知客只是迟早的事。于致远虽然仍是连说“不敢”,但脸上早已满是笑意,对赵然的观感大好。
赵然得知于致远喜好书画,尤精书法,心下大喜,立马转过话头和于致远畅谈起书法来。这却不是赵然不懂装懂,他还真是对书画有一定研究。穿越前时,赵然的伯父是省书画协会的会员,书画作品在省里大大有名,据说是启功老先生弟子的弟子。赵然打小便跟着伯父学习书画,二十多年下来也算颇为用功,笔力不俗。
这一下谈论,正挠到于致远的痒处。于致远滔滔不绝、长篇阔论起来,赵然偶尔附和两句,话虽然不多,却正在要点之上,谈不多久,于致远已经将赵然视为知己了。
第七章 一句话改变一辈子
赵然和于致远聊得热火朝天之际,火工居士将饭菜端上来,却是一碗堆尖了的白米饭,一盘葱花鸡蛋、一碗青菜汤,外加一碟炒得油亮火红的辣椒。
赵然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穿越以来,这可是头一次吃上白米饭啊!他狼吞虎咽的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若非顾及形象,连盘子上的油星沫子都得舔光!
用完饭菜,意犹未尽的赵然却被于致远拽走了,于致远急不可耐的将赵然带到自己的房舍之中,将桌上自己手书的部分得意作品展示给赵然,让赵然品评。
赵然妙语连珠,着实赠送了不少后世书本上用来称赞好书法的妙句,夸得于致远心花怒放。于致远又让赵然写字,亲自为赵然研磨。
赵然谦逊了几句,便不再推辞,略一沉吟,写了四个行书大字“曲水流觞”。
写完之后,却见于致远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表情奇怪已极。
赵然道:“小子献丑,污了道长法眼,道长莫怪就是。”
于致远眼睛始终盯在四个大字之上,摇着头喃喃道:“非也非也,奇怪……这字……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却又偏偏严谨工整,平正中透着峻峭,真令人好生不解。”
赵然写的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启功体,与传统书法注重九宫中正迥然不同,难怪于致远看不懂。赵然也不解释,这是他用来吊于致远胃口的后招,不可轻易揭穿,只是问说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安排歇宿。
于致远恍然想起这一茬,连忙暂息了研讨书法的心思,带着赵然到客堂安排歇息。
无极院的客堂分作两处,云水堂接待挂单的外观道士住宿,十方堂接待的则是留宿的信众和居士。赵然当夜便住在了十方堂中。
……
后院甲子居,中厅,烛火通明。
监院钟腾弘手捧一盏清茶,小心翼翼的置于几上,然后转到斜靠在天师椅上的老道身后,双拳轻锤老道双肩,渐渐移至后背、后腰诸处,再折回向上。如是反复不休。
老道眯缝着双眼享受片刻,轻轻摆手,钟滕弘停了停,老道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抿了抿,然后一饮而尽,惬意道:“这玲花叶子极好。”
钟滕弘待老道将茶盏放下,复又开始轻捶,边捶边道:“方丈,这是周知府特意送来的,今日方到,共有三斤。”
方丈晒然一笑:“这东西极为稀罕,周大人一出手就是三斤,倒是看得起我这老道……唔,左肩胛稍重些……”
钟滕弘变换力道,捶打方丈左肩,又道:“布政使司右参议年底致仕,周知府想要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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