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郎没了春娘束缚,兴高采烈地取起他那只瘦弱的小拳头,硬碰硬撞了上去。两拳相交,“噗”地一声,如中败革。普真禅师双脚分别向两侧横移三寸,身子陡然降了少许;胡八郎则身子微微一晃,向后退了半步。
这一记两拳相交没有刚才胡八郎斗圆明时的那般声势,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内中凶险却远甚何止数倍。普真禅师看上去是一拳击打,实则发出的是千百记法力,化在一拳之内,拳中含无尽无量愤怒意,绵绵不绝。普真禅师证阿罗汉金身后,选择的是大怒金刚法门,千万愿力化为一怒,待斩去怒目、怒心、怒觉后,可证佛陀位。因此,他对敌不拘招法、不拘形式,只要将滔滔怒意尽数化出,不仅可以伤敌,更可在修行之路上更进一步。
普真禅师以此法门与人争锋,素来极少失利,就算许多修为境界高于他的敌人,都在他无尽无量的滔滔怒意中败下阵来。可是今日这一拳打出后,胡八郎那看似瘦弱的小拳头却如一面极厚极重的巨墙,将自己如千万层浪涌般的怒意尽数返了回来。这些怒意虽由普真本身所出,但尽数返上身来,他本人也吃不住,只得以巧劲化解,尽数移到地下去了。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暗道这傻子般的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竟能在自己的无尽拳意下支撑得住,而且还不输分毫?这老头和怀抱琵琶的女伎又是谁?这三人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呢?
一边回想自己听说过的道门和大明朝那些有印象的高手,一边印证眼前三人相貌,却始终一无所得。分心归分心,手上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和保留,第二拳又击向了胡八郎。这一拳和刚才有所不同,极其刚猛凌厉,无数风雷声顿时在谷中响起,炸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裂声。
胡八郎咧着嘴傻笑,就好像看见了心爱的玩具,欢呼雀跃着,举起小拳头再次迎了上来。双拳相交,立刻爆出惊天动地的雷音,普真禅师暗叫不好,便觉身子陷入急速卷动的漩涡之中,漩涡中的回旋拉扯之力极其巨大,连他这样阿罗汉金身修为的高僧居然都扛不住。
普真百忙之中仍出一团蒲扇,那蒲扇迎风即长,化作一面巨幡,向着胡八郎轻轻一扇……
狂风大作,卷向胡八郎,正要吹到时,这股狂风却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见一个瘦弱的小拳头从蒲扇的另一头冒了出来,竟是将蒲扇击穿了。
普真胸口如遭雷击,瞬间失神,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傻子刚才那第一拳竟然真个留手了!刹那间,普真几十年的禅定功夫几乎就要失守!
第十五章 普真的幸与不幸
普真吃了胡八郎三拳,禅心几乎毁于一旦,身后忽然传来一股轻柔却极为坚韧的托举之力,将普真从真气漩涡的疯狂撕扯中拉了出来,缓缓送回普济和宝瓶身边。
普真脸色灰败,浑身大汗淋漓,嘴唇哆嗦不止,眼光黯淡,正是境界下跌、禅心失守的症状。就在这时,几句揭语自普济禅师口中诵出:“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彼失在于物虚。”
这几句揭语直击普真禅师内心最深处,如当头棒喝,将他从沮丧、失落、绝望、无奈等等各种负面情绪中扯将出来。普真禅师咳了口血沫子,盘腿而坐,左手指于天、右手叩于地,观过去、现在、未来三法世,入坏灭无常、畏苦、无我三法相,瞬间审查三法世之于自身的诸行法。
普真从头到脚金光通透,身后立现金身法相,这是阿罗汉金身大圆满、境界外溢的表象。过不多时,普真只觉心若洞明,过往一切历历在目,眼帘再睁时,眼前另一个“我”对膝而坐,我与另“我”合十互拜,礼毕后,另“我”化为一颗菩提子,飞入脑中,一闪而没。
普济微笑,点头道:“恭喜师弟,舍阿罗汉金身而证菩萨果,此为大机缘!”
宝瓶心下羡慕,也合十道:“恭贺师弟顿悟,今日起,我禅宗又多一位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