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抱了绣轴回自己所住的院落,命白筠将桌案再擦拭一遍,放下绣轴绣线后,自己先是到了外面把婥婥唤来,取戒尺打它爪子。
婥婥是松狮,原本就天性顽皮,成年后体型颇大。现在才一岁多,善水还能抱,再过一年,怕就抱不动了。打了几下,见它汪汪痛叫,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又心软了,丢下戒尺用手指戳它脑袋厉声教训。它颇通人性,大约也晓得自己做错,只夹着尾巴耷拉着厚重眼皮呜呜地叫,一副可怜模样。边上的雨晴噗通跪了下来,说:“实在是我不好,姑娘要罚就罚我吧。”
雨晴平日虽孩子气浓了些,做事却也用心。百密也有一疏,善水不是个苛责完美的上司。先前见她愧疚,便没再打算说什么了。教训婥婥,只是觉得宠物不能太宠。连人太宠了都会无法无天,何况是只狗?也要立点规矩才不会上房揭瓦。现在见雨晴也来凑热闹,哭笑不得道:“得,你带了它一起好好面壁思过吧。”说完丢下众人,自己回屋去了。
雨晴当真,哭丧着脸看向白筠和林妈妈,两人都爱莫能助的模样。雨晴无奈,只好真拴了婥婥一道去廊子上面壁。
善水关了房门,洗了手擦干,坐到桌前展开方才那观音绣像,细细再看那几处被烫出的洞。取镊剪将烫焦的边缘理平剪齐挑出了绒头,将绣线劈出极细的丝,取了二丝穿入如发丝般细的绣针,伏案慢慢修补起来。
这绣活不易。先要将烫破的底绢修得平整无痕,再照原来绣面复工。好在善水这一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女红,自小便跟宫中刺绣作坊文绣院里出来的老绣娘习艺。虽难,却也不是不行。埋头干了一个下午,到了早上再半天,几个破损的洞便都补好,正反两面全无痕迹,不辨边缝。
善水伸了个长懒腰,把绣轴卷了,亲自送往里面去。
王妃本也是不抱大希望的,不过死马当活马医而已。没想到她竟动作这么快,接过来察看,绣像观音眉目处被修补得绒彩鲜明,丰神宛然,比自己原先的绣面还好,反面也与周边绢面浑然一体,再尖利挑剔的眼,也根本看不出曾破过几个洞。很是喜欢,赞不绝口。
善水见对方认可,松了口气。总算是弥补过来了。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她现在自然不清楚。只这主仆二人看起来,却总叫她觉得没什么想亲近的念头。谦虚了几句,告辞而去。
再过几日,善水这边的人和狗都严格照她意思,没多往那边再去半步。那边倒是自己找了过来。红英来请,说夫人想让她帮着看些针法。
对方来请,善水只好过去。一来二去,竟混得有些熟了,那红英态度比起从前也好了许多。等她这天再过去,那夫人收了绣像的最后一针,留她说起了闲话。
王妃打量了善水,见她前些时候面颊脖颈上的那些淡淡红痕已经消尽,极其标志的一个小美人儿,便称绝色也足担当。女红上好。这些天与她处下来,觉着她言行举止亦极稳当。家世也好,薛笠是当世大儒,清名远播。越看越爱。想起红英一开始告诉自己的关于这女孩的事情,脑子里现出自己那个儿子的身影,竟忽然冒出了念头。觉着他若有这样一朵解语花相伴,说不定那阴郁不定的性子便会大改。
大凡天下母亲都是只为自己骨肉着想的,何况霍世钧现在年纪不小了,终身大事却至今还悬而未决。王妃越想,越觉适合。只是此刻自然不会明说出来,怕羞到了她。所以只是略微笑着道:“薛姑娘,我听说你本要下月秀选的,却因了先前的那疑疾孤零零到了此处与我这无趣人相伴。如今我瞧你也好了,为何不回去参选?”
善水做梦也想不到她家便有个还没娶老婆的儿子,她现在正在打自己的主意。
先前几日相处之时,善水也稍留了个心眼,让林氏朝知客僧打听这妇人的身份。知客僧只说她年年这时候都会奉香火来此住上一两月,并未听说有什么大家世。善水便放了些心。见她这样蜗居山寺里静心修佛,只以为是哪家失宠了的妻自己要来寻个清净而已。
现在听她问这个,善水便用她觉得妥当的外交辞令应道:“秀选本是好事。若能选上,也是我阖家的荣耀。只可惜我身子不好。夫人你前几日见着的那红斑,现在虽好了,可说不定过些时候它又犯。似我这样的病症,怎配参选?”
她这样说,若对面这人是寻常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本毫无瑕疵。偏偏却阴差阳错,这话落入王妃耳中,反倒更觉她懂事。听她口气中还带了些无奈自怜,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我瞧你这病也没什么,发出来不过几日,它也就好了。也干净并不惹人。日后寻访个好的郎中,不愁治不好。”
善水不愿再多谈这话题,含糊几句,便起身告退。王妃叫红英送出去。自己便沉吟起来。
刚才听这薛家女儿的意思,她并非不愿参选。如今被勾销名字,听着倒有几分遗憾。她虽有那不定之症,只确实也没什么大碍。往后留意替她寻访名医,不愁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