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却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十分能够体谅爷爷的苦处,虽然心中惊惧,却仍旧强自镇定,提着灯笼走向五龙岭的入口。
走到入口处,我依爷爷的交代,在入口处点上香烛,烧了黄表,磕头祭祀完毕,将带壳稻米十四粒分别装入两只鞋子,捡起地上铜锣,敲了一下,大声喊道:“王氏男丁,入山撞仙,香烛供奉,黄表祭天,铜锣开道,踩米问路,求各位大仙指路了。”喊完放下铜锣,提着灯笼就向里闯。
这些都是有讲究的,程序一样都不能错,必须先点香烛,再燃黄表,磕头祈祷,让大山里面的仙儿们有了准备,才能鸣锣通知,报上姓氏,不然冷不丁的一敲锣,万一惊吓到大仙儿,那就有得罪受了。
至于稻米问路,则是奇怪事儿,每只脚下必须踩着七粒带壳稻米,只要一开锣,走错一步,脚下就会针刺一般的发疼,道路走对了,一点事儿没有。
好在爷爷一路上已经做好了标记,我倒没有尝到走错路的滋味,三步一头,九步大礼,一直上了撞仙台。
台上早放有蒲团,蒲团前摆有一只酒坛,一只蓝边瓷碗。我将灯笼挂好,酒倒入碗中,取了竹签,龇牙咧嘴的扎破中指,向碗中滴入三滴鲜血,拔下自己三根头发,点燃之后投入碗内,见碗内升起一团蓝色焰火,才坐到蒲团之上,静观不语。
别小看这几道程序,挂灯等于定点,告诉各路大仙,撞仙地点就在这里,倒酒七分满,多了大仙会醉,少了大仙着恼,滴血取发不能见铁器,铁器都有杀气,会冲撞大仙,燃发见蓝火,一是可以消耗掉酒精度数,以免大仙醉酒误事,二也可以减轻酒内的血腥味,要知道这撞仙儿找的可都是些生猛的家伙,万一血腥味过重,谁知道能引发些什么事儿。
我这一坐下来,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感觉在这撞仙台四周,到处阴气嗖嗖,黑暗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那些目光之中,充满了戾气,就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和爷爷说的一片祥和完全就是两回事。
山风轻掠,四周一片黑暗,一盏孤灯,像鬼火一样摇摆不定,树影阴森,不断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传出来,每一声都使王小华心惊肉跳。
一阵阴风刮起,碗内火光一闪,蓝火熄灭,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台上,缓缓向我靠近。
我心中一凛,这狐狸通体雪白,浑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看上去甚是可爱,可那双碧绿色的眼神之中,却透露着一股子邪劲,我就感觉这白狐狸对自己没存什么好心。
那白毛狐狸一双碧绿的眼珠子盯着我看了看,嘴角忽然弯了起来,就像是在笑,我心中却一阵阵的发寒,谁见过会笑的狐狸?
白狐狸刚走得两步,一条碧青的小蛇“嗖”的一声弹上了撞仙台,最多只有筷子长短,拇指粗细。
我看了那小蛇一眼,只觉得全身皮肤都是一紧,这碧绿色小蛇虽然不大,却散发着一种无比邪恶狠毒的气息,比起那只白毛狐狸犹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对自己的那股恶意,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没有一丝的隐藏,好像恨不得立刻钻进我体内噬咬心脏一般。
那白毛狐狸一见碧绿色小蛇现身,似乎畏惧的很,转身一纵就跳下了撞仙台,白影几闪,已经消失于山林之中,不见踪影。
青蛇一见白毛狐狸溜走,也不追赶,转身向我游来。
我心中忐忑,全身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连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下,不过也不怪,一个十五岁的孩童,遇见这般诡异的景象,没有被吓昏过去已经算不错的了。
那青蛇游了几下,忽然将身躯盘起,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猛的转身向后看去。与此同时,我也觉得全身汗毛“唰”的一下全竖立了起来,几乎将身上的衣服撑离了皮肤,身躯如坠冰窖,几乎将一颗心儿也冻得僵了。
就听“呼”的一声响,一个矮黑胖子已经站在了撞仙台上。
我虽然心中恐惧,心智却仍旧未乱,借着灯笼的光亮看去,只见这矮黑胖子袒胸露背,身上长满了钢针一般的黑色粗毛,下身亦是如此,那活儿晃悠在胯下,甚是丑陋。
再往脸上看,更是大吃一惊,这人竟然长了一张猪脸,细小的眼睛中闪着一丝残忍的光芒,肥头大脸,鼻子拱起老高,口中翻出两根尺把长的獠牙,要不是长了一副人身,简直就和村民们狩猎到的山猪一模一样。
那青蛇一见猪面男,顿时身躯盘的更紧,昂首吐信,不断发出“咝咝”之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猪面男却是视而不见,大踏步走上前来,到了青蛇面前方才停下脚步,也不言语,一伸手就将青蛇抓了起来,一手捏住蛇头塞入口中,一手拉着蛇尾,血口一阵乱嚼,咬得蛇骨“格吧格吧”直响,片刻吃了个干净,转头看向我。
我一见心头一苦,几乎要吓得尿了出来,这厮丑陋不堪且不说,光这生吃活蛇的手段,已经吓得魂儿也快飞了,何况这矮黑胖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就是猪八戒见了人参果,要说他不想吃了自己,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那猪面男却不管我的感受,大踏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一张肥脸上堆起一丝笑意,伸手就向我的肩头抓来。
就在此时,撞仙台上陡起一阵旋风,我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矮黑胖子已经倒飞了出去,直飞出两三丈远,跌落在撞仙台下,“骨碌碌”滚出好几步远,一个翻身爬起,头也不回的钻进山林之中。
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又高又壮的黑汉子,站在那里直如半截铁塔一般,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我,两只眼睛之中满是凶残之色。
我心头一慌,刚想起身逃走,一个温暖声音从我的身后响了起来:“这可是我儿子,你们这帮跳梁小丑哪里够看!”话一说完,一只大手已经搭上了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