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里被她的身影占满,在这场对峙中注定的败阵。
“……是。”
李星娆愣了一瞬,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那一刻,脑子里似乎也有些碎片在自动拼接,混乱的思绪并着酒气在脑中一荡,冲的她身形一晃,脚下趔趄几步。
然而面前的男人反应极快,长臂一把捞过她的腰,另一手握上她的手臂,轻松将人稳住。
“你是裴三郎……”李星娆呢喃着,目光看向他:“那现在的裴三郎,又会是何人?”
她每一句都紧抓要点,裴镇终于淡定不住,抓住她的手不由发力,声沉且急:“李星娆,我已说了待事情了却,我这条命随你发落,要杀要剐随你高兴,你就不能再听我一次吗?”
“如今的我还能骗你什么?我若要设阴谋诡计,绛州、洛阳甚至龙泉都督府,多少次可以下手,你没有眼睛吗?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自相遇以来,这还是裴镇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激动失控的情绪。
可这样的失控,并不能激起面前女人半点的动容和感慨。
李星娆轻轻抬手,她才轻轻一挣,握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已感受到她的抗拒,当即便顺从的松开,不以人力的桎梏造成她半分的痛苦。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相较之下,眼前的女人无论言行还是举动,都已可以肆无忌惮的来反击他:“裴镇,若是当日爱你如命的李星娆,或许还将你这条烂命视若珍宝,拿来衡量价值都是一种亵渎。可你如今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条命值得我做出什么妥协让步?”
“我已说了,我恨透了被蒙在鼓里,好心却办坏事,即便不该我做什么,我也要知道为什么不能去做,而不是听信你三言两语便盲目信任,更何况,你已没什么值得我信任了,包括你这条命。”
夜色障目,院中微弱的火光,撑不起这片夜色,可李星娆依旧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眶一点点泛起深色,那双浓黑深沉的眼里卷起的绝望和痛色绪裹挟成眼中的湿润,在隐忍间于眼眶中起伏。
李星娆蹙眉,险些被酒气冲昏头脑,说出什么软话。
她叹息着闭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所有事道明,裴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然而,这话说出来,迎来的仍然是一片沉默,裴镇始终没有开口。
半晌,李星娆重新睁眼,目光中已然恢复此前的冷静平淡,她了然的点点头:“明白了,走吧,别再来了……”
就在李星娆转身之际,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
对方的力道依然不重,只要她想挣脱,轻而易举的事。
可李星娆还是停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像临死之际才发现自己极强的求生欲,又像是做决定掷铜板时,抛出的一瞬间心里其实已有了答案。
当她任他抓住站在原地,心里第一反应是他大约要倾吐原委时,李星娆才意识到,自己始终在意这件事。
身后的男人倏地笑了一声,声音低哑至极:“原来有些事,即便我再怎么逃避,该我受的,一分都不会少。殿下难道还不清楚,为何我始终不敢去见你吗?”
裴镇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似握着这世上最珍惜的宝物:“不过是怕面对这样的情景,听你说这样的话罢了。殿下,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李星娆险些气笑了,她不可置信的回头,一句比一句激动,近乎怒吼:“若非亲口听你说出口,我都不知,这世上还有人是这样对待自己重要的人。你害怕的事情明明可以避免,是你自己选择了背叛!无论是你我今日的关系、所处的立场,还是我说的这些话,每一样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选的!”
“我哪有什么选择!”
裴镇终究是被她挑动了情绪,渐渐失控:“我不过是个冒充的裴家三郎,是个处处受人掣肘的傀儡!我要怎么向你坦白?是说从我第一日接近你便是一场算计,还是说我本是个多么卑微低贱的人?”
“你爱的裴彦是出身士族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贵公子,是才能兼备的治国之才,是明知你心魔为何,掐着你的心思体贴去安排每件事的如意郎君,若你发现真正的裴彦并非那样的人,你还会爱他吗,还是在那时便对他失望透顶,弃如敝屣,即便他把自己的全部送到你面前,你也会像现在这样,连碰一碰都嫌脏?”
李星娆似被他一股脑的倾吐镇住了,愣神半晌:“你……”
裴镇颓然一笑:“我便是这般不堪,没有立场,没有苦衷,若问我有哪件事不曾期骗过公主,那便是对你的情意,可偏是这最真的东西,成了欺骗你的利器,而我只是最后那一点羞耻,不敢面对,也不敢坦白,如此……而已。”
李星娆不断思索着裴镇的话,而他倏然抬眼,眼神灼灼,手上微微发力,已将她拉到面前,微微喘息着说:“可那是从前。如今,我终于可以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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