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局势变化得突然, 前朝需得稳一稳, 该清算的清算,该收拢的收拢, 还得清查夺月坊,彻查宁禛宁勉所为之事, 桩桩件件,没一样是省心的。
又正是秋收的时候,胡人蠢蠢欲动。战事容不得缓, 宁珣下的第一道诏令, 便是除去胡泽良总兵之职,另择良将。除此外,放权给宋轩,令其自兴广迁回云丰,坐镇北疆。
宋轩自然也不负所托,往后十数载间,边城皆笑谈, 说连胡人的战马见了风中猎猎的宋家军旗都要软了腿——但这便是后话了。
在宁珣处置池家前, 衔池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了一趟护国寺。
她是来见池清萱的, 有些话,她还是想再问问她。
池清萱被关在寮房里,衔池进来时,她正捻着佛珠,身形却愈发瘦削,皮包着骨头似的。
“为什么?”衔池问她。已经查出了池家明面儿上是为宁禛办事,实则一直为宁勉效力。花了两辈子才看清这一点,衔池不明白,宁勉是怎么说服了池立诚。
也不明白,池清萱为什么这么恨她。
“因为你赢了,才能这么假惺惺地站在我面前,问我是为什么。”池清萱拨着佛珠的手停了停,头一次不必在她面前装成那个和善的好姊姊,一时竟有些畅快:“我一生行善,害过的人,只有你们母女。是你们该死。”
她一心礼佛,每害她们母女一次,她便要沐浴斋戒,在佛堂跪上一整日。可饶是这样,她也宁愿拼上一身罪孽,要她们不得好死。
“如果不是你娘,我娘怎么会因早产伤了身子,遭人非议!我又怎么会孱弱至此?!你连偶尔喝上一碗药,都要捏半天鼻子,你可知自记事起,便日日三顿药地吊着这条命苟延残喘的滋味?”池清萱笑起来,“我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没有将来。”
即便是邀天之幸长到如今的年岁,仍说不好哪场风寒轻易便能要了她的性命——活着每一日都是病痛缠身,可连这痛,都不知能留到哪日。
“你倒是命大,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杂种就能安稳长到如今?!若不是你娘……”
衔池抬眼,平静打断:“不是我娘,也会有别人。骗县主的人是池立诚,该死的人,也是池立诚。你不恨他,反倒来记恨我们?”
“幼时我也恨过县主,可我娘说,你们同我们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你同罪魁祸首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到如今,受他的照拂关爱,一家人其乐融融,便将这恨挪到了我们身上,你问问你的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池清萱闻言,一时怔在当场。
小时候她也不是没怨过爹爹,可每回娘都告诉她,那是她父亲,她怨谁,也不该怨他。
衔池看她一眼,已经失了再同她说话的兴致,转身要走。
在踏出去前,却听见池清萱开口:“西北角有几处荒废的庙宇,其中一座金身佛像里,藏了一卷东西。”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找到那东西。正和六年,科举行贿,调换了考生策论,那卷名册上有详细记录。”
“父……池立诚的官职,算是买来的。四皇子就是因为手握这份名册,才得了他的助力。”
衔池脚步猛地一顿。有这东西,足够定池立诚死罪——想来她所一知半解的所谓护国寺里藏着的东西,就是这份名册。
池清萱又笑起来,“名单上的人,皆为四皇子驱使。我不好过,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衔池当即便吩咐了青衡亲自去找,迈出寮房前,池清萱的声音突然轻下去:“我娘和池怀瑜……”
衔池回头,“按律论处,我只能保证,不动私刑。”
池清萱叹了一声:“也好。”
青衡在佛像里头果然找到了名册,衔池当机立断,立刻回宫将东西呈给宁珣——名册里有几个,正是诬陷宁珣弑父篡位,一直同宁珣叫板搅乱人心的。
到山下时,才听闻寮房走水,火势太大,而池清萱将自己锁在里头,是救不回来了。
——她自火起时便端坐佛前,在火海诵经,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完全湮灭在烟尘之中。
衔池去护国寺的空里,宁珣处置了娴贵妃和宁禛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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