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宁安的第一个月,周朔查清了账, 丈量了地。
宁安百姓只有很少的地,大多数人都是宁安豪强的佃户。可所有的税目全落在贫农身上,那些富庶的豪绅们不仅不交税,甚至将他们该纳的税分派给租户。
在宁安的第二个月,周朔重新分配田亩,整改税率。
他把在此地的所见所感都写入述职信中,希望高位的主君能怜惜生民的困苦。
这场被蓄意纵容的屠杀,使得很多人丧命,也使宁安三县的格局就此改变。
建兴如愿获利,此地的生民也许不再如往常那般艰辛。
可看着烈火焚过的焦土,埋着无辜者的累累坟冢,周朔倍受煎熬。
他默许这一切就这么发生,甚至参与其中。
他是帮凶,是罪人,他在助纣为虐。
尽管礼法教条只是统治者用以满足私欲、达成目的的工具,可周朔仍旧遵循这套虚伪且不公的体系。
这是数千年搭建起的压迫,没有人可以反抗,任何妄图背离的人都将付出沉痛的代价。
周朔试图将自己融入这个体系,顺从它的道德准则,将自己变成其中一员,成为一个完美契合礼教要求的“君子”。
可他从未被当成君子教养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酷吏。罗织罪名,严刑逼供,为贯彻主君的命令无所不施。
在日渐增多的杀戮中,他不得不放弃所谓的良知,所谓的自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但那究竟是宁静还是麻木?周朔分不清,也不敢去区分。
人往往是越缺什么,越爱表现什么。
他根本没有良知,也无所谓道德,可却总在人前伪装,装出那副谦和守正的模样,用以矫饰自己的无德无行。周朔觉得自己很恶心。
人往往是越没有什么,越渴望什么。
妻子的良善高洁让周朔自残自愧,更让他希冀渴望,却又在仰慕中扭曲心态将自己贬落尘埃。
怎么配与她站在一起呢?周朔问自己。
答案总是在深思后不尽人意。
“你哑巴了?”冷声的叱问响起。
不安惶惑中,周朔回答:“没。”
“你骗我,又骗我。”
周朔的心被攥紧,他抬眼看向妻子。她知道了吗?
“你答应的不瞒着我,又是骗我的,对不对?”
“不是。”
这个人,答应的时候比谁都爽快。真让他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成撅嘴葫芦了。
姜佩兮并非要知道周朔的所有,如果他是为了周氏的机密而守口如瓶,她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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