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生负愧而出,僧人怅然若失,对歪着头的飞飞说:“你此生终为盗矣!奈何?”
僧人安慰韦生,当夜与之共论剑艺与弹丸暗器之事(“僧终夕与韦论剑及弧矢之事,天将晓,僧送韦路口,赠绢百匹,垂泣而别”)。但可以想象在二人中间,始终有飞飞的阴影在徘徊。飞飞的故事对后世武侠小说影响很大,王小波也将之改写为短篇小说《夜行记》。
僧人是资格极深的江湖大盗。本人武功高强,手下一帮兄弟。但青出于蓝,其子飞飞虽年少,但已是高手中的高手。韦生剑术出众,弹无虚发,但终不能伤其身。
这样的少年高手,在当时并不算少:“马侍中尝宝一玉精碗,夏蝇不近,盛水经月,不腐不耗。或目痛,含之立愈。尝匣于卧内,有小奴七八岁,偷弄坠破焉。时马出未归,左右惊惧,忽失小奴。马知之大怒,鞭左右数百,将杀小奴。三日寻之,不获。有婢晨治地,见紫衣带垂于寝床下,视之乃小奴蹶张其床而负焉,不食三日而力不衰……”
小奴在偷弄打碎主人的玉碗后,藏到了床下,负床三日而力不竭。但他只有七八岁而已。最后主人仍将其扑杀:“破吾碗乃细过也。”意思是,打碎一个碗没什么,但如果这样的孩子长大,走上贼盗之路,就没人能降服了。
而在飞飞的故事里,僧人之所以请韦生帮助他除掉飞飞,大约有两个原因:首先,飞飞毕竟是其子,就算他武功力压飞飞一筹,但也不好亲自下手;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僧人此时已经较量不过飞飞,只得借助于江湖中人,而在寻觅中发现了韦生。
令人一声叹息的是命运本身。当韦生在反锁的室内不能致飞飞于死地时,飞飞为大盗的命运就已注定。故事中另外一个细节是,当僧人看到韦生没法杀死飞飞后,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当夜拉韦生灯下论剑。可见,当时的江湖中人对剑术越来越重视。
由此,一些奇异的宝剑,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唐人郑云达,得一剑,剑柄雕鳞,剑鼻刻星,舞动之时,随风而吼。一日把玩于庭院中,“忽有一人,从庭树窣然而下,衣朱紫,虬发,露剑而立,黑气周身,状如重雾”。郑素有胆气,装作没看见,那人说:“我上界人,知公有异剑,愿借一观……”又,高邮百姓张存,以采藕为业。曾在一坡上发现旱藕,大如臂,力掘之,深二丈,大至双臂合围,似不可穷尽,于是砍断,在藕中得一剑。
下面的故事进一步佐证了这一点。
中唐韦行规,曾任兴州刺史。少年时,他身手不凡,有大侠之风,最擅长弓箭,百发百中。人到中年,回忆起一段往事:当时他年轻气盛,爱慕侠义,拜访名师,寻访对手,一日游长安西郊,天色已晚。当时大约是初秋,黄叶飘零,韦行规伫马于寒野,顿生萧瑟之感,又如进入一幅秋夜的画卷。
隐约中,前方一小客栈,亮着昏黄的灯火。韦行规奔马止于店前,想吃点东西。在凄白的月光下,他拖着长长的剪影进入客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这里的主人,韦行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正欲退出,只觉得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猛然回头,却空无一人,再侧脸观看,见马厩边靠着一位老者,正冲他诡异地微笑:“要住店吗?”
韦行规想了想,说:“我只是路过而已,不想住下,现在即将前行。”他突然想尽快离开这里。
老者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夜行,长安西野,山高草深,此中多盗。”
韦行规已转身而行,并未回头:“我有弓箭在身,没什么可怕的。”
老者不再说话,只是“呵呵”笑了一声。
韦行规骑行数十里,天已黑透,两旁草莽渐深,前路似乎走不到尽头。除了枭鸣草动外,只有一片独属于荒野的寂静。韦行规感到有些不对,冥冥中,觉得有人在身后的草莽中潜行,一直跟着他。想到这里,他的心忽地颤动了一下。
韦行规大声喊道:“何人?!”
后面没有动静。韦行规猛然回头,草莽中却有人影晃动,他连发数箭,但其人如鬼魅一般依旧不退。很快,韦行规囊中的箭已经没了,他顿时感到恐惧,于是纵马狂奔。没过多长时间,风起雨至。越往前跑,雨幕愈密,韦行规下马后,在一棵大树下避雨。此时,空中有电光闪烁,其势渐逼树顶,继而雷声大作。韦行规觉得,电光中,树上有黑影如人,手执长剑而舞。惊惧间,他感到树枝木条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就埋到自己的膝盖处。
韦行规这一回是真的害怕了,扔掉手中的弓,仰空而拜。
电光渐灭,风雷亦停。韦行规再看那大树,枝条尽落,像被长剑所削。而自己的马鞍也没了。
韦行规瘫倒在树下。
天快亮时,韦行规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那座小店,见老者正在院子里修理木桶,韦行规知其为异人,遂拜倒在地。
老者笑道:“你不要觉得会射弓箭就可以了,侠之大者,须知剑术。”
韦行规急忙点头。
老者引韦行规到后院,其马鞍正在地上。老者又指地上的一片桶板,韦行规上前观看,昨夜他射出的箭,都插在上面。韦行规想拜老者为师,但被拒绝。老者只是给他讲了一下侠客与剑道的关系。
韦行规拜师不得,出小店后,红日已从远山升起。回望京西小店,依旧掩映在秋日的寒林间……
在烟树浩渺的中晚唐之夜,出现了江湖上的第一批剑侠。他们是后世武侠和仙剑小说的源头。自此起,在真正的高手那里,“侠”与“剑”已难分形影了。又如长安兰陵里的某位老人。
唐代宗时(公元762年~779年),黎干任京兆尹也就是长安市长。在唐朝,他担任这个官职的时间最长,达八年之久。此人踏入仕途的方式非常奇怪,因为他既非进士出身,也不是世家大族的后裔,而是靠星算占卜之术上位的,先被聘为翰林学士,后升任京兆尹,封寿春公。这是导致他口碑不好的一个原因,史上评价是:性情险涩,好旁门左道之术。但也有人说黎干不错,在长达八年的任期中,人虽刻薄,但办事效率高,把长安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管这些,只说其任内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