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韬如今做了这书吏房的司吏,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可是渐渐的,也有点儿得心应手了,毕竟这是案牍的差事,他是秀才,才思敏捷,真要用心去做,又有书吏们辅助,自然难不倒什么,只是他刚刚做这等事,对这千户所里的潜规则却是一概不知,所以难免有几分书生意气,偏偏他这书生意气倒是用对了地方,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下头碰到这么个傻书生,早就把他排挤走了,至不济,也要闹出点事儿来给他脸色看。可是柳乘风又打又杀,随即又是大肆封赏,让下头这些人又恨又怕、可是同时,心里又带着几分感激,毕竟这样肯打赏的上司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所以王韬无视潜规则,秉公处置文书、委派各百户所差事,居然无人反对,更没有人去给他下绊子。
王韬也想不到,做事竟这样容易,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柳乘风给他创造的条件,否则没几个心眼,早就焦头烂额了。
他拿了信,交给柳乘风,一面道:“大人,兵备道那边送来的,说是按察使大人亲自设宴,要为大人接风洗尘。”
柳乘风颌首点头,接过了请柬,这请柬中的语气倒还算客气,柳乘风面无常色,将请柬放下,道:“镇守太监王德利也会去?”
王韬道:“这请柬里倒是有王德利的名字,想必是会去的。”
柳乘风道:“既然是按察使大人有请,自然要去,王韬,待会儿你随本官一道去吧。”
王韬惊讶的道:“学生也去?”
柳乘风颌首点头:“去见见世面也好,你爹将你托付给本官,本官自然要让你多历练一下,去了那里之后,我要与这些官员客套,你呢,也不要说话,给本官盯着那王德利就是。”
王韬道:“学生知道了。”
柳乘风想了想,随即道:“按察使黄震算起来还是本官的上司,此人在北通州治军管民,现在突然发出这么个请柬,莫非是向我示好吗?”
王韬也露出狐疑之色,道:“大人,学生其实也觉得有些古怪。”
柳乘风笑了:“你说说看。”
王韬道:“这按察使与北镇府司互不相干,原本黄震是不必向大人示好的,毕竟黄震的上头是兵部,是刘大夏,刘大夏的上头是内阁,内阁那边,一直与大人保持着疏远的态度,虽然没有反目成仇,却也没必要巴结到大人头上,依学生看,这黄震请大人赴宴,是别有居心。”
柳乘风的眼睛眯起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一个镇守太监有嫌疑,现在又来了个别有居心的兵备道按察使,似乎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王韬所说的话,条理倒是清楚的很,这让柳乘风不禁有了几分欣赏,道:“原来你还知道这些?”
王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学生虽然屡试不第,可是朝中的动向却多少略知一二,大明朝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官员,一种呢,是皇亲国戚,这些人是陛下一边的,另一种呢,是阁官,这些人都是以内阁马首是瞻,还有一种,就是卫所,这卫所虽然也是陛下这边,可是又与皇亲国戚和阁官们保持着距离,黄震就是阁官,他不可能向卫所这边示好。”
柳乘风不由失笑,想不到王韬居然还说出了一些道理,看来自己从前是太小视这书生了,便正色道:“那么你来说说看,我是什么官?”
王韬道:“大人既是第一种官儿,又是第三种官儿,既与陛下、动工走得近,又是厂卫,所以说……”王韬的嘴角努起来,清澈的眼睛呆滞一下,继续道:“大人的身份最是敏感,可是不管如何敏感,也和阁官们没什么干系,就算大人身份再清贵,那黄震这般折节下交,难道不怕清议骂他趋炎附势,斯文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