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大家的心思都很复杂,以至于次日早朝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提过这档子的事,大臣们宁愿去关注官学,也没兴趣和北镇抚司扯淡了。
柳乘风在早朝之后入宫觐见,皇上已经摆驾正心殿,柳乘风到了正心殿这边,其实他还未禀报,皇上就已经知晓北镇抚司的事儿了。毕竟锦衣卫并不只是唯一的一个情报机构,东厂那边对这种事嗅觉最是灵敏,而且随时都能通报消息,在这一点上,倒是比锦衣卫方便快捷了许多。
朱佑樘见了柳乘风,用手点了点他,不禁莞尔笑道:“你呀你,别人都说你聪明,可是依着朕看,却是一肚子的坏水,这世上能让人乖乖把银子送到国库来的人只怕也只有你这家伙了,不要站着,来坐吧,朕有些事还是不明白,这些商户们都是失心疯吗?这般趋之若鹜的给北镇抚司送银子?”
柳乘风道:“陛下,微臣此前就说过,这天下到处都是一些不事生产的下九流,他们勾结官府,敲诈勒索,若是不能遂他们心意的,要嘛是拳脚相向,要嘛就是砸铺子放火,商户们苦不堪言,锦衣卫这边卖平安牌子,能省下商户们上下给衙门和下九流打点的银子,又能少些担惊受怕,其实算起来,买了平安牌子商户们反倒是得利的,因为平安牌子的价钱总有个定数,每月就是这么多,可是对那些泼皮和衙门里的官差们来说,这个数就没准儿了,完全凭的是他们的心意,今日送走一个瘟神,明日说不准又要打发另一个,自古商贾是贱业,是人都能拿捏他们一下,所以商户们为了平安,反而愿意购买平安牌子,求个心安,也结余一些银钱。”
柳乘风把道理全部说出来,这些东西对朱佑樘却是颇为新鲜,他不由拧起眉,道:“若不是你说起这个,朕还真想不到,你那些所谓下九流的泼皮,若无官府保护,只怕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你说的不错,与其这些银子让那些赃官污吏和不事生产的泼皮拿了去,倒不如充入国库,不管怎么说,进了国库之后至少朝廷还能做点事,就如这一次的官学,朝廷拨出纹银数百万,就算有人克扣了去,可是仍有大多数的银子是对百姓有好处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国库得了商户们的银子,将来也可为他们做一点事,这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总比给那些狗苟蝇营之徒拿去醉生梦死了的好。”
柳乘风心里深以为然,朱佑樘的心思其实已经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渐渐的改变了,至少他对商贾不再有什么排斥,从前大家只以为百姓是朝廷的衣食父母,可是当见识到了商贾对朝廷的贡献,朱佑樘也已经知道,商贾又何尝不是朝廷的衣食父母?
柳乘风趁机道:“陛下,微臣根据京师的状况算了算,若是天下都行此法,不但能断绝贪官墨吏和地痞泼皮的财路,每年至少能为朝廷增加八千万两白银的岁入,这还只是最初步的估计,现在开店的商户也多,只要北镇抚司管理得当,尽量为这些商户排忧解难,往后会有更多人扩大店铺的规模,其实现在做工的人多,百姓们有了薪水,手里有了闲钱,到商铺里购买日常用品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假以时日,这个数字只怕还要增加不少。”
柳乘风讲解着许多地方的变化,朱佑樘也在认真听着,这柳乘风之所以对岁入增长有信心,其实也是基于聚宝楼的效应。聚宝楼的蝴蝶煽动了翅膀,紧接着由于商贸的繁荣导致工坊的日益增多,再加上廉州那边海贸的与日俱增,促使作坊林立,而大量的作坊,所需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工匠和数以百万计的学徒,京师一地,在作坊中做工的人就超过了八万余户,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城郊乡里入城务工的。与此同时,这些人在务工的同时,生活的习性也在改变。
大明朝最多的人口就是农民和佃户,除此之外,还有相当多的流民,这些人从前的生活状态多是自给自足,所谓男耕女织,对大多数农户来说,男人种粮食,女人则是提供布料,衣食住行,其实都可以自己得到满足,除了赶集时买些盐巴,购些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他们对商品的需求是最低的。
可是一旦佃户和农民转化成了工匠、学徒,他们的生活习惯也就改变了,这就使得他们相当多的生活必需品必须通过购买取得,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都渐渐的要依赖商户,而他们的薪水,最后又流入了商户手里。
这其实就是一个循环,在这个大潮之下,许多人的生活习惯都不得不改变,正是这个趋势,使得店铺越来越多,五花八门的店铺应有尽有,因为生意好,购买的人群日益增加,北镇抚司这边的平安牌子钱只会与日俱增。
朱佑樘听到八千万三个字,其实就早已兴致盎然了,至于柳乘风给他解释,这八千万将来还要增长,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八千万两纹银,可以办多少官学,可以修筑多少道路,可以养多少军马?修筑多少河堤?赈济多少灾民?这笔帐朱佑樘比柳乘风算的清楚,他不由道:“依朕看,此法可行,值得在天下推广开来,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吧,仍是按着京师的法子,不过要记着,不得强迫商户购买平安牌子,因势利导也就成了。”
柳乘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陛下,若是在天下推而广之,北镇抚司这边只怕人手不太够。”
朱佑樘态度谨慎的道:“你继续说。”
“既然发下了平安牌子,就必须得给商户们排忧解难,所以微臣专门设了一个缉事司,招募了不少缉事在大街小巷四处巡逻,商户们遇到了麻烦,缉事务必要做到第一时间能够赶到,为商户解决问题。若是向全天下推广,那么所需的缉事只怕也不少了。”
朱佑樘抚着御案,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清楚,所谓的缉事和差役没什么两样,想要从商户这边收税,就必须得招募一批这样的差役出来。可要是将这些差役挂在各地的地方衙门下头,只怕又欠了妥当,毕竟地方上那些衙门是什么德兴朱佑樘是知道的,所以缉事只能挂靠在锦衣卫下头,这种事还是柳乘风办的妥帖。可是这么多人,锦衣卫岂不是一下子要膨胀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如此一来,只怕朝廷那边会有不少人诟病。
可是想到那八千万纹银,朱佑樘脸色变得镇定起来,道:“所需的缉事大致多少?”
柳乘风道:“怕要十万人以上。”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柳乘风脸不红、气不喘,若是这事儿成了,锦衣卫一个衙门,就有各种差役十五万,这是什么数字,说出去都吓死人,他柳乘风一个衙门,比起所有衙门加起来,怕也是只多不少了。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太多了,能不能少一些?”
柳乘风眼睛一瞪,这种事居然还可以讨价还价,不过他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思,招募的人越多,阻力就越大,柳乘风反正不担什么关系,可是皇上却是要担干系的。
不过柳乘风连想都没想,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正色道:“陛下,若无十万缉事,就根本不可能整治全天下的街道,陛下也说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商户们买了牌子,若是朝廷不能为他们分忧,那么这平安牌子就真成了横征暴敛的名目了。”
第667章 利益均沾
北镇抚司。
陈鸿宇抱着手站在值房门口这边,一脸的愁眉苦脸。
王司吏父子倒是沉得住气,二人都坐在里头慢吞吞地喝着茶,不过那冷静的背后又何尝没有几分忐忑。
李东栋则是背着手在这值房里来回的踱步,静候消息。
其余的还有几个千户也都到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安地等待着。
这一次平安牌子可谓是大获成功,不但令言官们无法攻讦,也让北镇抚司一时声势变得如日中天,柳乘风一上任就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让这北镇抚司上下很是欢欣鼓舞。
柳乘风已经入宫了,只是能不能名正言顺地把差事讨来划归到北镇抚司名下却是牵动人心,大家做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职权更大一些?哪个不希望自己更有高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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