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门客,但也分三六九等:譬如昭阳门下最得宠的陈轸,居住的就是南边的上等精舍,称为代舍,非但是独门小院,有堂有室,有花有草,还有仆人服侍日常起居,饮食有鱼有肉,出门可以乘坐车子;稍次一些的是中舍,又称幸舍,有堂有室,有酒肉吃,但没有仆人伺候,出门也不供应车马;最差的是北边下等舍人居住的傅舍,仅有粟米饭供应。而且两人共住一间屋子,屋内只能放下两张床和两张案几,堪称陋室。
走不多远,孟说便见到傅舍前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青衣男子,鼠头獐目,长相猥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料想是昭阳门下的下等舍人,也没有理睬。
走出去一段,孟说犹自能感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便又转身折返回去,问道:“足下有事么?”那男子颇为惊慌,支吾道:“没事,没事。”
孟说道:“既然没事,你为何一直紧盯着我不放?”那男子颇为尴尬,只好答道:“我见您的腰带是金丝镶玉,很是少见,所以多看了几眼。”
孟说腰间的腰带是楚威王所赐,极是名贵。他见那男子服饰寒酸,目光中大有贪婪之意,料来其所言不虚,不过是垂涎自己的宝带,便点点头,正要走开,忽见另一名舍人甘茂奔了过来,叫道,“张仪,令尹君叫你。”
那叫张仪的落魄男子很是受宠若惊,道:“令尹君叫我么?”甘茂道:“是。贵客江南君听说你是孙膑将军的师弟,很想见你一见。”
张仪忙应了一声,朝孟说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甘茂乍然见到孟说在此出现,很是意外,问道:“宫正君在这里做什么?”孟说道:“我奉命为令尹夫人寿宴宿卫,要先在府上巡查一下。”甘茂道:“噢,令尹君想得可真是周到呀。宫正君请自便,我还要去堂上服侍令尹。”
孟说便自行往北继续巡视。查看一番后,他认为昭府四周均围有高墙,外人难以闯入,只要几队卫士在高墙内外交叉巡查,就能将盗璧者拒于墙外。最大的问题在于寿宴当晚一定会宾客如云,这些人非富即贵,个个带有大批随从,万一有人鱼目混珠,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进来,那才是真正防不胜防的事。
折到西墙边后院时,远远见到前面有一条黑影匆匆走过来,料来是从南面巡查过来的南杉,便叫道:“南宫正。”
那人却顿住了脚步,随即转身就跑。孟说长期宿卫王宫,警觉性极高,立即拔脚就追。跑不多远,正好遇到南杉。
南杉道:“宫正君可有看到一名男子?”孟说道:“我也追赶他过来的。”
二人摸黑在周围搜查一番,却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因这里是后院,是昭阳及家眷居住之处,不便滞留,只得回来前院。孟说去通知大门守卫紧闭大门,不放人进出。南杉则进来堂中,预备禀报昭阳,请他立即派人搜索府邸。
11
昭阳和田忌依旧分坐在堂首,正在听那叫张仪的舍人与另一名舍人陈轸辩论,两边尚站着不少门客。
陈轸本是齐国人,是一名游说之士。战国时期,辩士云涌,策说盛行,纵横参谋,长短角势,可谓“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陈轸就是这样一位辩士。几年前,昭阳攻魏有功,又顺势攻打齐国。当时楚军兵锋正锐,齐国举国震动。陈轸主动为齐王当说客,来到楚军营中,告诉昭阳道:“您本来官任柱国,封上爵执珪,因攻魏有功,刚升为令尹,已经是位极人臣。今日再兴兵攻齐,岂不是画蛇添足?即使您侥幸取胜,楚王亦再无可封赏。若是攻之不胜,按照楚国法律,您就会被夺取爵位,赐令自杀。”昭阳闻言深以为然,遂主动退兵,但却将陈轸留在身边,充作自己的心腹谋士。
陈轸为人虽然机智圆滑,但却是个忠诚之士,成为昭阳舍人后,他也尽心尽力为其出谋划策,昭阳称其为“谋臣”。不久前,韩国预备联合秦国共同攻打楚国,却被昭阳用巧计离间击破,这一缓兵之计即出于陈轸之手。
张仪则是魏国人,曾经拜在卫国鬼才鬼谷子门下学习纵横之术。鬼谷子是当世最传奇的人物,姓王名诩,因隐居在云梦山1清溪鬼谷,故世称鬼谷子。传闻其人通天彻地,能够预算世故,人不能及,曾断言卫国虽然弱小,却能在众诸侯国中独存最久2。除了神学外,他还身兼数家学问,尤以兵学和游学最为出众:兵学有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军,鬼神莫测;游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口成章,万人难当。鬼谷子门下弟子多俊杰之士,如张仪的师兄庞涓、孙膑学习兵学,下山后先后在魏、齐两国叱咤风云,兵惊天下;就连跟张仪一起学习游说之学的师兄苏秦而今也贵为赵国相国,封为武安君,而今正致力约会关东各诸侯国,共同抗秦,混得风生水起。
1云梦山:在今河南淇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