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说不解地问道:“谁在等我?”南杉道:“今日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大王赦免了你,命你依旧扈从公主去秦国。”
原来楚威王在听到最信任的宫正孟说与外人勾结的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连续多日没有醒转。连医师梁艾都放弃了希望,让太子槐开始准备后事。但到前天时,老国君又醒转了过来,问起江芈公主,公主已经被太子槐软禁,只需得到孟说口供就会被处死。楚威王要见公主,太子槐不得不将江芈放了出来。江芈到楚威王床榻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哭着恳求父王放过孟说。楚威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老了,也累了,再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谁盗取了和氏璧,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要赶快将江芈公主嫁去秦国,以免在自己死后发生骨肉相残的惨剧。他虽然怨恨华容夫人,但终究还是爱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一步一步地逼死她。女儿要救孟说,也就如了她的心愿吧,这是他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于是匆匆准备两日,楚国公主江芈仓促出嫁,今日就要启程前往秦国。
孟说闻言感慨万分,遂换好衣衫,来到宫门处。公主一行已经告别宗庙,正要出宫,大臣们站在两旁相送,屈平、媭芈也在其中。
屈平见到南杉搀扶着孟说到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孟君。公主不是一般女子,她遭逢此番挫折,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将来她一旦在秦国得势,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太子。我知道是太子下令对孟君行黥刑,可是……”
孟说道:“屈莫敖放心,私人事小,国家体大,孟说知道轻重。只要公主还肯听我劝,我一定会阻止她对付楚国。”
屈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好。多谢。”扶着孟说到宫外上马,挥手道:“再见了!”
孟说自是知道这一次分别,就很难再见。一时百感交集,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无语凝咽。
忽然转头在道旁的人群中看见了筼筜,正诡秘地笑着。事情并不如筼筜所预料的那样——他孟说活了下来,公主也活了下来,他们谁也没死,还可以一道奔赴秦国。可为什么前行的步履会变得如此沉重而迟缓?
回头凝视巍峨的宫阙,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再见了,王宫!再见了,郢都!再见了,楚国!再见了,故乡!
12
这一日,公主一行到达了楚国边境。江芈忽然心有所感,命驭者停下车子,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包,回身眺望故国。
又命人召来随行的秦国人司马错,问道:“是我们楚国好,还是你们秦国好?”司马错道:“论地广物博,富饶美丽,自然是楚国好。不过公主已经是我们秦国大王名义上的妃子,也就是秦国人了。这些楚国的土地,早晚都会是我们秦国的。”
江芈登时笑逐颜开,道:“说得好,你叫司马错1,对吧,你很有志向,我一定会禀报大王,好好地重用你。”
1司马错即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的七世祖。其子司马靳为名将白起副手,参与长平之战,坑杀赵卒四十万人。
后来司马错果然得到秦惠王重用,率领大军攻打巴蜀,一举灭掉长江上游的巴蜀两国,不仅令秦国人力和物力大增,而且直接对长江中下游的楚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严重地威胁到楚国的安全。
一旁孟说听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想着如何相劝江芈,忽有卫士来禀报道:“有一名叫田鸠的墨者指名要见孟君。”
江芈不禁冷笑一声,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命卫士带田鸠过来。
田鸠道:“公主,孟君,别来无恙?”
江芈虽然恼恨田鸠,但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将和氏璧运出搜查极严的郢都城的,当即问道:“你当初是如何将和氏璧带出郢都的,还是用木鸟那一招么?”田鸠道:“不是。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将和氏璧用绳子捆在小船的船身下,从水门出城。守门的士卒虽然细细搜了船和船上的人,但却没有想到水底下还有玄机。”
江芈这才恍然大悟,冷笑道:“我以为墨者都是言而有信的侠士。田鸠,我可是上了你的大当了。”田鸠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我既有负与公主之约,愿意以死谢罪。”手腕一翻,袖中甩出一柄匕首,径直刺入自己胸口。
江芈惊道:“你……你是来送死的?快说,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抢上来扶住田鸠,将他身子慢慢放下,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田鸠苦笑道:“谁叫我是墨者呢。对不起,孟君,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成了这副样子。和氏璧在我手里,你想知道它的下落么?你如果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孟说道:“不,田君不必告诉我。”
江芈大怒,喝道:“孟说,快问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摇了摇头,田鸠勉强笑了笑,就此闭上了眼睛。
江芈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孟说反问道:“公主要和氏璧做什么呢?”
江芈一时愣住,她只是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和氏璧,但一旦真的到了手,要用它来做什么,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孟说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道:“公主,你不要嫁去秦国了,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跟当年的陶朱公一样。”
陶朱公即是楚国人范蠡,他在功成名就时携带美人西施隐居在云梦泽中。孟说恳切地望着江芈,她只要一点头,世间就会从此多一段英雄美人的千古风流佳话。但江芈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在楚国失去的一切,一定要在秦国重新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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